整个突厥营帐一夜之间变得人心惶惶。
草原部族千年来都是逐水草而居,每每到了秋冬时节,都要南下劫掠个几回,才能养足自己越来越大的胃口。但是今年这支强悍的草原部族,却屡屡地碰了钉子:先是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吐蕃人拖住了手脚,再是被一支成长速度极快的唐军三番五次地打压回去;而这一回,居然在秋天里碰上了一场百年都难遇的草原火灾。
虽然他们早已经有了防范,这回的伤亡也并不严重,但却极大地挫伤了他们的士气。
突厥王是个火爆且烈性的脾气,否则也不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收服残部,捏合了一个强大的部族。但是这一回,他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因为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或是严刑逼供,都没有任何人能讲明白那仇灾的来历。换言之,它简直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
既然是天灾,那就只能捏着鼻子自己认栽了。
突厥王对这倡其晦气的火灾毫无对策可言,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调查火灾元凶的短短几天里,他身边无处不在却又无影无踪的那位大唐公主,早已经趁乱回到唐军驻地当中,找到唐军主帅薛讷,并将突厥的动向逐一递到了薛讷案头。
薛讷虽然不如他的父亲,但比起一般的将军来说,还是要好上一些的。
突厥人将要通过陇右道南下的消息霎时间传遍了整个军中,从雁门到河西再到安西四镇,全数都严阵以待。大家都很清楚,这种时候突厥人南下干一票完全是为了过冬;既然是为了过冬,那就没有任何花招可言,只能硬扛。
太平制造的那仇灾,仅仅让突厥人的行进速度延缓了那么一瞬。
在一个深秋的日子里,突厥人如往常一般南下了。在穿越大草原的时候,他们遭遇了意料之内的伏击。唐军的举动愈发显得诡谲,安上马蹄铁的战马也愈发地风驰电掣。激烈厮杀的战场边沿上,太平高高坐在一匹战马上,望着身边的滚滚狼烟,许久都没有说话。
但愿今年这场战事结束过后,大唐北境便再也没有战争。
“公主。”一位小兵匆匆跑了过来,递给她一张帛片。她神色一凛,接过帛片细看,那上面写满了苍劲整齐的小字,赫然便是薛绍的手笔。她一行行仔细的看过去,然后整整齐齐地叠好收回到衣袖中,转头吩咐道:“告诉你们的薛讷将军,我明天夜里就北上瀚海。”
瀚海是北面一处遥远的大湖,也是唐军曾经驻守过的最为遥远的地方。
“还有,命人执我的亲笔信回长安,再送一封亲笔信回牧马监,务必在明年开春之前送达,不,在明年开春之前,让他们筹备完毕。”太平遥遥望着浴血厮杀的战场,面上忽然浮起一个古怪的笑:“阿史那骨笃禄既然想让唐军腹背受敌,那便让他自己亲自尝一尝这个滋味罢。”
“等到冬天的大雪融化之后,他们便会晓得,什么才是真正的腹背受敌。”
“回营。”
她调转马头,朝隐蔽的唐军营帐而去,身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点焦黑的土地,但却并不十分明显。等到明天开春的时候,那里将会长出一片全新的草原,将前些日子的痕迹全部覆盖。
等到了唐军营帐里,薛讷很快便将太平请了过去,客客气气地问她为何要北上。
“我思念我的夫君,所以想要到他的身边去,这个理由合适么?”太平一面将马鞭缠绕在手指上,一面轻声笑道。她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遮掩住了目光。一般说来,这种神情多半代表她在说谎。
坐在主将位上的薛讷一噎,然后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太平停止了缠绕马鞭,抬眼望着薛讷,轻声笑道:“突厥人的计划,我已经同将军说了大半。未来三两个月里,想必也不会再生出什么大变化来。将军身为北上抗击突厥的主帅,心中理当清楚,突厥人一向喜欢在什么时节南下。”
“我正在向长安城请一份旨意。等那封旨意到来之后,将军便可立下不世的奇功。”
“我并非不信公主的本事。”薛讷扫了她一眼,皱眉问道,“只是我为何要相信公主?要知道,您的驸马薛绍,同样是一位将军。”而且眼下的地位与他不分伯仲。
如果真有这样绝妙的机会,太平公主完全可以送给她的驸马。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太平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是将军,我想请你记住一点,无论何时何地,你身上都背负着大唐数万将士的性命。有些责任,是断然容不得推诿塞责的。至于薛绍……将军,我知道薛氏诸房之间纠葛颇深,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还望将军深思熟虑才好。”
“纵使我做不到生杀予夺,但至少我说的话,在长安城中还有一些分量。”
薛讷推卸责任的事情始终是太平的一块心病。但眼下唐军当中能用的将军不多,她只能选择相信他,而且尽可能地推迟这一天的来临。最好是……让它永远都不要来临。
“我言尽于此,还望将军好自为之。”
太平神色平静地说完这番话,抓着马鞭走出营帐。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不远处的厮杀也已经接近了尾声。一位少年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按着胳膊上渗血的伤口,唤道:“公主。”
她脚步一停,认出那人是薛楚玉。
少年捂着伤口,一面嘶嘶地抽着凉气,一面对太平说道:“我听堂兄说,你是世上待他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