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翎对于震并不陌生。

他这位“舅舅”是楚辰最大的依仗,自然也是温珏的心腹大患。于震但凡兵权在握一天,温珏恐怕就一日不能彻底安寝,对宋翎来说亦然。小皇帝原有的亲人本就是他最大的破绽,毕竟血浓于水,他这个冒牌货在外人看来再是相似,恐怕也难以糊弄于家人,所幸于大将军长年累月在边关,他平时至少不需要耗心牢神当面应对自己这位舅舅。

不过想来于家这事或早或迟,总得历上一遭,温于两家多年明争暗斗,一场偷天换日之局,背后人命无数,于家人只要没死绝,恐怕就得求个分晓。

不过不得说于震于将军选的时机真是太妙了,恰好赶在了这个桓安被袭、温珏失踪的当口回桓安,这下,宋翎这个光杆皇帝就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不过他或许早已习惯了做孤家寡人,这世道从来如此,有多大本事,求多大生机,他所做的唯有一直不停往前走,若没有路就踏出一条路来,若没有力气就往前爬,等哪日他再也爬不动了,才是能闭眼的时候。

现在烽烟正旺,还远远不是闭眼的时候。

“外面烨族人来得突然,既然舅舅回来了,朕这心也就定了。”

宋翎长舒一口气,露出点后怕神色,看向于震的眼神显得克制却亲近,笑道:“有舅舅在,这桓安也就固若金汤了。”

他眼底毫无戒备,依稀是欢欣雀跃的神色,于震眯起眼,冷冷盯着他。这位大将军武艺卓绝,仕途沉浮多年,虽不能说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也绝非不苟言笑的冷面人,如果硬要说的话,于大将军是那种运筹帷幄的儒将,出身尊贵,性情沉稳,处事周全,进退有度,又使得一手神弓,这才能在战场上无往不胜,仕途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如今,这位从来从容的传奇将领看向宋翎的目光却森冷阴桀,眼睛里像是藏着一把钩子,剜得人皮肉生疼。宋翎见他神情不对,稍微诧异,沉声问道:“舅舅何故如此?可是军情有变?”

于震看着他一脸认真,沉默一会儿。他好似觉得荒谬,低声冷笑:“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许久不见,陛下当真是变了个人,臣都认不出了。”

这话里带钩子,宋翎脸色变了变,皱眉:“于将军何出此言?”他骤然变了称呼,仿佛在提醒于震自己的身份今非昔比,然而过了片刻,神情忽然又软了下来,他叹了一声,“舅舅只怕还在怨朕吧,外公的事朕也是情势所迫,桓安局势复杂,温珏深浅难辨,母后去后,朕实在独力难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今舅舅回来了,此事便有转机,不过现下正事要紧,得先处理完烨族人的事,再做考量。”

他唱作俱佳,语气真挚,脸不红气不喘,奈何于将军并不买账,冷笑道:“陛下的考量当真是周全,口才也相当的不错。”他森然道,“我不是你的舅舅,你也不是大楚的皇帝陛下,左右这里没有旁人,你又何必演下去?”

宋翎骇然,过得片刻,面上露出愤怒之色,“于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扬起下巴,将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冰冷:“朕是大楚唯一的皇帝,这种话,即便你是朕的舅舅,也是说不得的。”

“哦?”于震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我若冒犯皇帝陛下,自然是罪大恶极,其罪当诛。只是你又不是皇帝,冒犯一下,又有什么所谓?”

“于震!”宋翎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于将军,朕还挂念母后与你的情分,你若再出言不逊,休怪朕不客气了。”

“不巧的是,我也不想对陛下客气呢。”于震笑了,忽然拍手,房门忽然开了,宋翎看向门外,只见宽敞的院落里竟站着一堆大臣,一个一个,都是他看着眼熟的国之栋梁。这满堂人才济济,大多数人面色都十分古怪,少数几熟面孔名则是面色灰白——例如角落里形容狼狈的谢华韵,以及面无人色的温岭温大人。

这些平日里倍受倚重位高权重的人物,到这凶险时节就显得分外尴尬,爬得越高,跌得越狠,得道时鸡犬升天,一朝树倒猢狲散,却是连身家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平时意气风发的灰头土脸,平日小心谨慎的却扬眉吐气,一群人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于于檀于大人。

许久未见,于大人简直换了一个人,昔日大腹便便体态臃肿,通身华服,如今华服换了不起眼的素衣,整个人显得削瘦而苍老,面容憔悴,显然因着前一段的牢狱之灾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得以自由,神情难免得意。于大人虽两鬓斑白,知觉却灵敏,若有所查地回头,第一眼就看见了宋翎。

老人打量他片刻,眯着眼,阴阴沉沉地笑了笑,看向宋翎的眼神仿佛夹了刀子。他这么一看,连带着周围的大臣们都扭头看宋翎,有人下意识地要跪下行礼,然而看一眼周围,又讪讪止住了。

院落里站满大臣,院外却围满士兵,大家一夜忙活,千防万防,好容易把红眼睛的异族人赶了出去,不料最后却栽在了同族手上,今日之后,桓安变不变天,实在难说。

正是黎明,朝阳将出未出,天际灰蒙蒙一片无甚光亮,寒风卷过,压抑地衬出这满院肃杀。宋翎负手而立,淡淡看着眼前景象,眼神极冷,“看来,于将军是铁了心要欺君罔上了?”他冷冷嘲道,“将军来桓安的时机果然巧,朕还当将军是特意赶来救桓安于危难,没想到大错特错。”

“我辈武人,进桓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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