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依脑子里一团乱麻,跌跌撞撞从墙根爬起来往院外走,但慌张太过,步子都软绵绵的,身上更是一阵一阵地发冷,被夜风一吹,冷彻心扉。

她是下人不假,但出身并不低,温家几乎是把她当半个小姐养着,琴棋书画都没落下。正因为受宠,她才敢偷偷溜进内院,也正因为她知书达理,对朝政并非一无所知,才从门内传来的模糊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到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老爷话里的杀意是真的。

他是真的要斩草除根,抹杀府里见过宋翎的下人,确保这瞒天过海之计绝不会败露!不管此计成或不成,老爷都绝不会允许此计败露。

几个下人的命,在所谓“天下大权”的面前,当真是比鸿毛还轻,不值得他为此施舍任何的慈悲。就算是小少爷的死活,老爷也是不在意的吧?

可是这要命的事被她知道了……明依深深吸气,这相府她不能再待了,趁着现在天还未亮,她要离开相府然后连夜出桓安!

明依跌跌撞撞,居然真的顺利走出了内院,走到一个岔路口,她的步子又迟疑了。

清冽的月光照亮两条岔路,一条通往锦华苑,一条通往温府后门。

因为温洺筠只在锦华苑活动,所以也只有锦华苑的下人见过宋翎。现在她不能幸免,锦华苑里的其它下人自然也……

总是训斥她却从来不会忘记给她做好吃的的张妈,还有沉默却温厚的张叔,还有其它人……

明依的眼泪唰地下来了,迟疑一会儿,终于抽噎着向锦华苑飞奔而去。

她想,不管大家信不信她说的话,她提醒一句让大家马上跑,也算是对自己良心的一个交代。无论如何,她不能只顾着自己逃命,坐视亲人朋友去死……这种事做一次已经足够,她说什么都不能做第二次。

明依怀抱着这个念头,却甚至没能跑回锦华苑。

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不跑回来报信,她其实也没有逃出温府的机会,温府的守卫或许有些玩忽职守,温珏可不是傻子。

温珏站在回锦华苑必经的别院中央,神情关切地看着她:“跑累了吧,不休息一会儿么?”

明依睁着一双泪眼,看着那个柔软温和毫无破绽的笑容,止不住浑身颤抖,忽然跪倒在地,拼命磕头:“求老爷饶命,求老爷饶命!明依真的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您大可把我当成一个痴子傻子。老爷在明家满门被屠之际收留明依,对明依恩同再造,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明依就算自己死,也绝不会出卖老爷,求老爷饶命!”

明依磕头磕得太狠,额头已经血迹斑斑,生死关头,她的脑子转得空前的快,任何想到的可能可以救命的话都脱口而出:“老爷最清楚明依底细,明依罪臣之女,如无老爷搭救,这时已经尸骨无存……”

她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明家满门,冤罪而斩。这几年来,父母兄弟的血债我一日不敢忘。只求老爷饶我一命,给我一个……给我一个……”

明依咬了咬唇,轻声道:“向楚家复仇的机会。”

这半句话说得异常艰难,等她终于把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怔忪,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深深叩首。

楚是国号,亦是国姓,所谓楚家,自然就是帝王家。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她也都说了,她往日里将这个救她性命,给了她新家的相爷视若神明,在这个当口,她左右孤立无援,是生是死,也只能等待对方的裁决了。

一阵沉默之后,明依听到了上方传来的幽幽一声叹息。

随即她感到有一双大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发顶,而后是温珏柔和的声音:“明依,我看着你长大,与明太医也交情匪浅,怎么会害你呢?”

明依怔怔抬起一张狼狈不堪的面孔,温珏含笑看着她,轻柔抹去她眼角的泪:“你瞧你,额头都磕破了,小姑娘家要是破相了可不好。你先起来,这事我与你慢慢分说。”

男人温柔悦耳的声音渐渐飘忽,连同着无数罪恶,都归于沉寂。

天际一轮圆月逐渐隐入了云层里,寒夜如墨,冷风如刀!

锦华苑里静悄悄的,众人都在沉睡,对之后席卷锦华苑的一场风暴一无所知。温洺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还以为是宋翎回来了,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却是起夜的张妈。

他失望地坐回床上,闷闷不乐,可到底夜深了,没有叨扰其它人的道理,最终熬了半宿,实在熬不住了,方浅浅睡去。

一觉醒来,却是睡得头晕眼花,额头滚烫,把张妈吓得够呛:“少爷烧起来了,快请郎中!明依,快拿毛巾和水!哎呀明依这小妮子又跑去哪里鬼混了?”

温洺筠约是昨夜罚跪受了寒,晚上又吹了半宿的风,烧得颇有些厉害,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累得整个锦华苑都忙得不可开交。等他终于稍微好转,已经是下午了。张妈见他睁眼,长长舒一口气:“我的少爷诶,你这是要吓死我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说着就要喂温洺筠粥,真是她趁煎药的时候一起熬的莲子粥,入口即化,温洺筠嗜甜,喜欢吃这些温补的甜品。往日里这是温洺筠最喜欢的东西,不料她将勺子递过去,温洺筠却摇头避开了,低声问:“宋翎呢?”

张妈怔了怔,眼神有些闪躲:“那小子不知道又跑哪儿野去了,少爷你先吃点东西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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