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半,滴水成冰的天气。

宋翎蜷在墙根,一面哆嗦一面死命搓自己两只几乎要冻成冰坨的手,搓了半天,没觉出丁点热度,反觉手上泛起一阵酥麻痛痒之意,情知这是冻疮犯了,当即呸了一声,心底骂了一句贼老天。

他年纪不过十来岁,手脚冻疮的毛病倒跟了他四五年,颇有要伴他一生一世的架势。

天色已暗,远处万家灯火通明,自己却饥寒交迫衣不蔽体,宋翎只觉心头火气直往上冒,奈何身边的人丁点看不懂他的脸色,兀自哭哭啼啼,惊惶失措:“你说,阿毛他们要真找力哥来怎么办?力哥打架特别厉害,要不我们还是跑吧?”

王十二和宋翎差不多年纪,一样是命如草芥的乞儿,这小子大约是因为生在天子脚下,还有几分莫名的娇气,成日怕这怕那,胆子比兔子还小,一有不对眼泪就哗哗往下流。宋翎觉得这小子不如收钱给人嚎丧去,必然生意兴隆。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他娘的能有点出息么!”宋翎烦躁地一抓头,冷笑:“就要入夜了,晚上有多冷还不一定,现在跑了,你是想冻死在街上么?”

王十二语塞,看一眼两人身上搭的快要破了的棉被,再看一眼头顶勉强能稍微遮蔽风雨的木板,不得不承认,这个搭在墙角的简陋木棚是他们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栖身地点,可即使如此,心里还是惴惴:“阿毛抢我们吃的没抢成,又被反抢了这个地方,那小子狠着呢,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宋翎翻个白眼,“他狠小爷更狠,管他是谁呢,敢抢我的东西,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放过!”

这番话说得大是嚣张,戾气十足。王十二止住哭泣,有些敬畏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同伴。就算是乞丐,内里往往也会划个地盘分个高低,他这样年纪小人又软的,本来是乞丐里最底层的货色。不过如果是外地来的,过得就更艰难。

宋翎来桓安不久,本应饱受欺凌,但他性子实在是出了名的狠,几条街上都没什么人敢惹他。阿毛不服气来抢东西,结果就落得了个反而被抢的下场。王十二机缘巧合,做了这个“霸王”的跟班,当真是吓破了兔子胆,可怜得很。

“就算真的有人来找茬,你跑就是了,哭哭啼啼有用么?”宋翎知道王十二是个无可救药的怂包,实在懒得和他讲道理,没好气一拍王十二的脑袋:“你先把你脸上的眼泪抹了,挂着好玩么!”

王十二傻乎乎地一抹自己脏兮兮的脸蛋,这才发觉自己脸上的眼泪被寒风一刮,已经冻成了冰。

他笨手笨脚地把那些冰渣弄下来,一抬头正好见着远处的高官府邸门前亮起一盏盏灯笼。这华贵府邸实是美轮美奂,阔气得很,王十二看得有些出神,呆呆道:“宋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地方住,有饱饭吃呢?”

宋翎也看那座府邸,神情却冷静,忽道:“老子总有一天也会住上那样的房子。”

“啊?”

“这世道讨生活虽不容易,但饿不死聪明人和肯干活的人。”宋翎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灰,信誓旦旦:“桓安可是天子脚下,帝都皇城,只要好好想门道,将来一定有我们的出路。”

“哦……”王十二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他二人如果真能住上那等房子,必然是被人买进去做下人的。不过如果能做下人,讨口饭吃,也比现在稳当多了,哪怕入宫去做太监呢……这念头刚一闪过,他就觉得下身隐隐作痛,连忙打住了。

正胡思乱想,就听远处传来脚步声,王十二抬头一看,当即大惊失色,颤声道:“他们来了!”

一行人正气势汹汹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领头的是个成年男人,其后跟着两个黄毛乞儿,其中一个鼻青脸肿,眼圈一团乌青,正是被宋翎教训了的阿毛。这混球真的带力哥来找麻烦了!

力哥一身葛衫,生得高大。王十二一抬头,就看到力哥眼角一道狰狞的刀疤,当即吓得惨白了脸,死命去摇宋翎胳膊,“宋哥,咱们跑吧!”

宋翎默不作声地拍开了王十二的手,站起身,神色凝重。

阿毛哈哈大笑:“哎哟,这就怂了?敢抢我的地方,今天我非要让你们俩跪在我面前磕头叫爷爷不可!怎么,宋翎你跪不跪?”

他在这边耀武扬威,大是得意,力哥却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轻蔑地看一眼宋翎:“小子,阿毛是我罩的人,你现在要么就自己从这里滚出去,要么……”他掰一掰手指,冷笑一声:“我送你出去!”

力哥一说话,王十二就腿肚打颤,力哥一番话说完,王十二已经汗流浃背,连声道:“我我我我这就滚,力哥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动气……”他心惊胆战,真恨不得拔腿就跑,但迟疑地看了一眼宋翎,终究没挪动步子。

却见宋翎仰头看高大强壮的力哥,忽然脸色一变,露出个谄媚的笑容,道:“力哥大名小子早有耳闻,我们绝无对力哥不敬的意思。这事实在是个误会,我和阿毛打了个赌,他赌输了,才把这地方让给我的……”

一番话说得王十二目瞪口呆,阿毛满脸怒意:“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抢了我的地盘,我什么时候和你打赌了?”

宋翎等的就是这句话,斩钉截铁道:“今天正午,我们俩在玉珍阁里,当着玉珍阁小娘子的面打的赌,说谁先讨到今天的午饭谁就算赢。你敢说没这回事?”

“有是有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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