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一下子对韩逐云改观了不少,再听她授课时,便多了两分谦逊。
傍晚的重阳家宴依着贾母的意思摆在贾赦的望天楼前的桂花树下,贾母是习惯了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人,足有一年多没好生热闹了,她倒是要真心趁着这会子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谁知在桂花树下摆下了男女三桌宴席后,不见贾政、王夫人带着元春、宝玉过来,她望着满桌的美味珍馐蹙眉道:“怎不请了你二弟、二弟妹一家来热闹热闹?”
贾赦一人坐在一面条案后,捋着胡须不大耐烦道:“他们一家说要自己个热闹着去。”
贾母蹙眉,不肯信贾赦这话,待要叫王熙凤打发人请了贾政、王夫人来,偏一眼就瞧见邢夫人乔张乔致地指派王熙凤给她夹菜,沉吟着,就又问:“那珍哥儿、珍哥儿媳妇呢?”
邢夫人舒舒坦坦地叫王熙凤伺候着,含笑道:“珍哥儿、珍哥儿媳妇忙着操持蓉哥儿娶妻的事,哪有功夫过来?”
贾母疑心贾赦、邢夫人是存心不叫她痛快,只觉元春、贾珠、宝玉都不在,这边就也没什么天伦之乐好享受的,略喝了两杯桂花酒,不耐烦瞧王熙凤给邢夫人说笑话,便扶着鸳鸯、琥珀的手回自己那小院子里去,站在院子里几盆盆景前,先吩咐琥珀:“去准备纸笔,我亲自给姑太太写信。”
“是。”
贾母望着鸳鸯,蹙眉道:“你素来跟平儿要好,可曾听平儿提起凤哥儿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那个性子,做姑娘时还瞧不上大太太呢,怎么做了人家儿媳妇,就这样乖觉了?”
鸳鸯扶着贾母的臂膀,叹道:“琏二奶奶也委屈,但如今大太太有了身孕,她也只能忍着了——听说大太太说琏二奶奶的玻璃炕屏碰坏了,不值钱了,就叫人弄出去直接典当了。琏二奶奶知道这事,气得了不得,也只能忍住了。”
“……琏二奶奶就没说要怎么着?”贾母蹙眉,虽邢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孙子,虽巴不得子孙满堂,但依稀地,还是巴不得王熙凤对邢夫人做点什么事。
鸳鸯笑道:“琏二奶奶哪有这个功夫,琏二爷把身家都给她了,她忙着清点自家的屋子、庄子都没功夫呢,哪有功夫多说大太太的事。”
“琏儿把东西给凤哥儿了?”贾母眼睛略略睁大,只觉王熙凤若得了贾琏的东西,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她一准恨不得张扬得叫所有人都知道。不由地微微一笑,她果然料得不错,任凭贾赦、贾琏父子两个铁桶一样防着她,也有个王熙凤可由着她钻空子,“琏二奶奶在大太太那太委屈了些,拿了我的话,叫琏二奶奶来我这坐坐。”
王熙凤是邢夫人的儿媳妇,也是她的孙子媳妇,就算立规矩,王熙凤也要先奉承了她。
鸳鸯虽忠心,但也猜不到贾母的心思,忙依着贾母的吩咐去了,好半日一个人走回来了,站在炕下望着炕上写字的贾母道:“老太太,大太太不肯放人,一定要琏二奶奶在一旁伺候着。”
贾母握着笔的手一顿,“琏儿呢?他瞧着那么疼媳妇,也没说话?”
鸳鸯替王熙凤打抱不平道:“琏二爷也顾不得琏二奶奶了,大太太只说闻不得琮哥儿身上的奶腥味,撵了秋菊抱了琮哥儿走;又说嘴里没味道,撵着琏二爷立刻打发买办给她买南边的小菜来。”
“哼!她这么个性子,等孩子生下来,琏儿两口子能叫她好过?”贾母冷笑一声,嘴里叮嘱鸳鸯,“好生跟琏二奶奶来往,叫琏二奶奶知道,我心里疼着她呢。”手上便提笔快快地写字。
鸳鸯瞧贾母写信要贾敏劝着贾赦帮贾政把元春送进宫里头去,忍不住劝了一句:“老太太,何苦再多管这些事呢?既然住在了大老爷这,便只管含饴弄孙,把其他的事都放下吧。”瞅见贾母已经写到贾赦、邢夫人如何虐待她,眼皮子不住地跳起来。
贾母手上的毛笔一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瞧着贾家毁在他们父子手上。”
“……可人家说,如今大老爷、琏二爷风光着呢,比咱们老太爷在时,家里还要体面呢。”鸳鸯瞧着贾母一心扑到贾政一房的事上,只觉贾母为了贾政一家得罪了贾赦一房实在不值当。
贾母冷笑道:“若当真体面,就该把咱们家那国公府的匾赚回来!”提着笔,便在信上写下自己残年里唯一愿望是看黛玉跟宝玉共结连理,写好了信,把信装在封套里,便催着珍珠把信送到隔壁去,叫王夫人打发人把信送到苏州去。
隔着万重山水的苏州林家老宅里,隔着窗子望着床边又一年的深红浅白杏花,贾敏咳嗽着把赵姨娘、贾母的信都摊开在眼前,看着这信,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瞅见林如海带着黛玉、玄玉从外面走来,忙把书信藏了起来。
林如海进来了,瞧她这举动,约莫猜到了两分,打发奶娘带走黛玉、玄玉,落座后,叹道:“你身子骨越发地不好了,何苦为了京城的事气恼?”
贾敏握着帕子遮住嘴,咳嗽出满眼的泪水来,心里苦闷着,待不跟林如海说,又觉京城那边未免把黛玉看得太轻了,竟是人人都能算计她一把的样子,踌躇着,终于把贾母、赵姨娘的信拿给林如海看,“母亲信里说,大哥想把如今的大嫂子肚子里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跟黛玉凑一对,偏大哥、琏儿来信,又不曾提起这事。”
林如海将两封信看了,对那赵姨娘的信倒是十分推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