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你个老小子还不服气?”三十五六、fēng_liú倜傥的贾珍将身上的大红绣金五彩斗篷向伸手一甩,待斗篷被秋风鼓起时,拔下插在脑后的洒金大扇,用力地敲向那脸上流露出不服气的庄稼汉。
原来听说贾珠跟着一个癞头和尚、一位跛足道士出家去了,正在酒楼里跟几个狐朋狗友吃酒听戏的贾珍忙撇下一堆朋友、三两佳人,急匆匆地赶回来帮着荣国府找人;谁知才下了马,就瞧见砰地一声,一个二流子打扮的庄稼汉一脚踹飞了“敕造荣国府”五个金字。虽说他是宁国府人,但宁荣二府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怎么能坐视不管?
“大爷,”庄稼汉忙收敛了脸上的不服气,硬生生地挤出谦卑、懦弱来,打量着贾珍,闻见贾珍一身脂粉酒气,心想这就是他的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连连地作揖讨好他,“大爷,小的头回子进城,不知道规矩……方才瞧见你们府上千金被人推到匾额下,怕伤了她的性命,所以忍不住出手相救。”那匾是御赐的,除了他,就算是他身边的御前侍卫也不敢抬脚去踹。
“救你姑奶奶!”贾珍打了个酒嗝,拿着扇子押着庄稼汉到石狮子下,用力地把庄稼汉的脑袋向地上摁,见庄稼汉的腿挺直着,抬脚踹了他的腿弯子,“嗨哟,你老小子骨头挺硬的!你瞧瞧,给我瞧瞧,地上碎的是什么?”
“匾。”庄稼汉攥着拳头,瞥见台阶下几步之外乔装打扮的御前侍卫按捺不住要来救驾,淡淡地扫他们一眼,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你个老小子跟谁眉来眼去的?”贾珍手上摆弄着洒金大扇,弯着腰指着地上一个勉强看得出“公”字的木板,“瞅见了吗?这是太、祖皇帝赏赐给我们贾家的。离着我们贾家老祖宗大寿还有四天,四天后,满城的皇亲国戚都要赶来给我们老祖宗祝寿,宫里只怕也有赏赐下来呢。你赶着这会子踹了我们荣国府的匾,触了我们老祖宗的霉头,啧啧,你这条小命要交待在这了。”反着手拍了拍庄稼汉的脸颊,打了个嗝,听贾蓉劝他“大爷,交给我来处置”,这才扶着石狮子站稳当。
庄稼汉被穿红戴绿的贾蓉、贾蔷摁住,两条腿不得已地跪在地上,眸子里卷过一阵暴风骤雨,怎么说,他都是贾家女儿的救命恩人,但看他不露出真实身份,贾家有几个人会把他当恩人一样看待?想着,眼睛就扫向贾赦。
自从贾珍打了庄稼汉一巴掌后,贾赦就手脚冰凉、脸色煞白,虽说是对迎春的话将信将疑,没全然信了她,但也不敢拿着小命去赌庄稼汉一定不是给他俸禄的人,被庄稼汉一瞥,只觉他那一把美髯保养修剪的比南安老王爷还要精致,绝对不会是庄稼人,恨不得立时给他跪下,把他那乌黑胡子上粘着的贾珍的唾沫擦掉……
贾赦认出他来了?庄稼汉眉头一蹙,觉得不大可能,贾赦跟贾珍一样,只有袭爵进宫谢恩的时候,远远地跪着给他磕了头;可见,贾赦脸色煞白,是因为砸了“敕造荣国府”这御赐匾额。
“蓉哥儿、蔷哥儿,快放手。”贾赦急忙走过去,先推开唇红齿白的贾蓉,再拉开眉清目秀的贾蔷,舌头打结一样,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这是救了迎春一命的恩人。”
“老爷,是那女人推了我。”迎春领着贾赦,指向那嘴角上一点痦子,装模作样看热闹的婆子。
贾赦正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庄稼汉,看庄稼汉竭力地装出战战兢兢的模样,揭穿他,怕不好——谁知道撞见皇帝这么窘迫的一面,会不会被皇帝日后报复;不揭穿,怕贾珍会糊涂着再打了皇帝。望见贾政的轿子远远过来了,想着就叫贾政诚惶诚恐地揭穿皇帝吧,于是搂着迎春问:“是哪个婆子?”认清楚是王夫人的陪房吴兴家的,咬牙冷笑,“该死的婆子,还不过来跪下,生了黑心黑肠,连主人家小姑娘都敢害!”
庄稼汉瞅着贾赦还会说句公道话,心里冷嗤一声,这样的一等将军,怎么带兵打仗?望向贾赦口中的女人,凑到贾赦跟前,给迎春作证说:“大老爷,就是这女人推了姑娘,小的眼里瞧着清楚呢。”
贾赦哆嗦了一下,使出浑身的力气,才没多看庄稼汉一眼。
“大老爷、珍大爷,小的冤枉!”吴兴家的委屈地叫了一声,瞅见贾政的轿子过来了,握着帕子先哭了起来。
昨儿个贾琏无事生非要整顿东边花园子,害得她儿子被逮住偷偷幽会贾赦姬妾的丫头。虽说这事王夫人替她出了一口气,借着贾母打压了贾琏;但瞧王夫人的意思,是嫌她儿子不争气,日后也肯重用她儿子了。这口恶气,她怎么能忍住?不能撒在贾赦、贾琏身上,当然要撒在那黄毛小丫头身上了。
“这是怎么了?”扶着官帽、挽着官袍,阔脸权腮的贾政拧着眉头走出官轿,先着急地看向围着看热闹的宁荣二府下人,“珠大爷找到了?就都闲着聚在这边。”
“回老爷,人还没找回来呢。”吴兴家的哭着,跪到贾政跟前,“老爷你瞧瞧,大老爷先教唆和尚、道士拐带着珠大爷走了不说,又闹着要摘匾,摘匾的时候,又将匾砸了;匾又险些砸了二姑娘……”
“砸了什么匾?”贾政哪里耐烦听吴兴家的啰嗦聒噪,望见贾赦、贾珍并一个庄稼人站在石狮子前,睁大眼睛看向石狮子下的碎片,蹲下来拼凑出一个“公”字,不由地瘫坐在地上,哽咽说:“老国公出生入死,才挣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