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日,离着荣府贾母生辰还有五天。

荣国府荣禧堂内,早依着旧例准备下各色彩灯、时令鲜花,并桌椅屏风。

有条不紊、来往穿梭的下人们,虽累一些,但想到又有赏钱拿,脸上也都有或深或浅的笑容。

荣禧堂东边马厩后,隔起来的花园前厅上,一声嚎丧乍然响起。

袭了荣国府的一等将军贾赦抚棺大哭,拍着一具黑漆棺材哭号道:“我的姐姐,拢共就这么一个可心的人,偏叫人赚了去!我的好姐姐哟,你这一走,抛闪下我一个,叫我以后跟谁说话去?”

薄薄的黑漆棺材后摆着的灵牌上,用金漆写了“诏封荣府恭人贾寇氏”几个字。

听贾赦哭号,厅外路过的两个小厮忍俊不禁。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太太没了呢。”

“就是。”

一说一和过了,两个小厮瞅见贾赦续弦邢夫人铁青着脸站在廊下,忙捂着嘴脸弓着身子跑了。

邢夫人的丫鬟秋菊向灵堂里呸了一声,“死也不找好日子,就赶在老祖宗大寿前死!活该她短命呢。”又怂恿邢夫人,“太太去劝一劝老爷吧,荣禧堂二太太打发人来说几次了,老太太那听说老爷赶在她好日子前给寇姨娘发丧,恨得了不得呢。”

邢夫人犹犹豫豫的,终究觉得贾赦给寇姨娘写下的牌位太打她这正经夫人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她呢,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将手搭在贾赦肩膀上,“老爷,你好歹顾忌着自己个身子,赶紧地将人埋了吧。”

贾赦伸手向邢夫人身上一推,啐道:“要不是你,我这好姐姐怎么就没了性命?你不回来守着她,给她请个正经的稳婆瞧瞧,白赖在西边做什么呢?”

邢夫人灰头土脸地辩解:“我也想给她请,叫她添个哥儿给我养着——早两个月,就已经给她定下稳婆、奶妈子。谁知道,她偏那会子发动了,老太太又说日子不对,定是丫头传错了,要我留下说话……”可怜兮兮地看着贾赦,咕哝出一声,“当真不赖我。”

贾赦冷笑一声,又拍着棺材哭了一嗓子,逼着问:“和尚还没来?”

“……八成叫老太太挡着了,谁叫家庙里的月疏年例,是那边出的呢。”邢夫人又想叫贾赦闹给贾母看,又怕贾赦闹出来叫她夹在里头尴尬,犹豫再三,终于选了给贾母下绊子。

贾赦再三冷笑,催着邢夫人说:“打发了王善保去请,有钱能使鬼推磨,就不信请不来几个和尚!”

邢夫人瞧贾赦要用她的陪房,嗫嚅说:“老爷,万一老太太问起来……”

“死活都有我呢。”

邢夫人讪讪的,有意引开话头:“老爷,迎春还病着,请了和尚来嗡嗡地聒噪……”

贾赦冷笑说:“她姨娘没了,她还敢嫌聒噪?只管去,我要瞧瞧东边办丧事,西边老婆子怎么祝寿!”

邢夫人堆笑说:“老爷,万一,老太太叫二老爷一个折子将你弹劾上去呢?俗话说,百善孝为先……”

贾赦面上也软了,虽没住进荣禧堂,但也舍不得手上的爵位,但软得有限,依旧不信贾母会豁出去弹劾他,嘴上催邢夫人:“只管去,她丢不起那个人……看她怎么服软。”说完,又拍着棺材哭。

邢夫人眼睛被火盆里冒出来的灰迷了眼睛,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微微撇嘴,她还当贾赦当真跟寇氏情深意重呢,原来是借题发挥,要逼着那老货服软,擦着眼泪走出来,瞧见廊下王善保家的来了,正要开口,生怕她的人叫了和尚来,反倒叫贾母埋怨她,于是轻声问:“琏儿呢?”

“琏二爷刚进院里。”王善保家的赶紧答,轻声问:“太太,二姑娘那,可要请大夫?”

邢夫人才要说不请,心思一转,又怕迎春出了事,叫贾赦日后连同寇氏的事,一并怪到自己头上,就点了头,唯恐王善保家的糊涂,请了外头大夫来费银子,又叮嘱说:“别请旁人,就请荣禧堂那一直给年例的王太医来。”

王善保家的赶紧地答应。

邢夫人拿着帕子在身上秋香色裙子上掸了掸,啐了一声“晦气”,握着帕子就向后走,见秋菊、秋月凑了上来,就指着杵在院子中央遒劲嶙峋的山石、郁郁葱葱的树木,对秋菊、秋月两个抱怨说:“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谁家上房院子里就杵着这么个玩意?要是将荣府一半隔开了给我们,倒还罢了。偏只给这么巴掌大的一点,前前后后,还比不得那老国公颐养天年的梨香院整齐。”

秋月教唆说:“太太,就由着老爷闹!讨不回宅子,老太太也该多分给老爷、太太些体己银子。看老太太满嘴里珠大爷是文曲星、元姑娘出生奇了、宝玉来历不小的,竟是没将咱们琏二爷、迎姑娘放在眼里。”

邢夫人心想贾琏、迎春两个哪里配跟贾珠、元春、宝玉比,果然瞅见贾琏鬼鬼祟祟地向内去,就喝道:“你老子在厅里哭丧呢,你不说帮着请和尚、天文生,灌了几口黄汤,又想向哪里停尸去?”

贾琏被唬住,赶紧地垂手走过来。

邢夫人劈头盖脸地骂:“也是十五六定了亲的人,正事不干,成日里游手好闲没个正形!不求你像你珠大哥一样十四岁进学,你好歹替你老子干点正事去。”

贾琏讷讷地问:“有什么正事好叫我干?”

邢夫人下巴向西边一点,“你老子要叫了家庙里的和尚来,那边压着不许叫。你拿了十两银子,胡乱叫五六个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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