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史元爽下令起驾南归。段思廉、王唯岳等群臣及各路勤王军队簇拥车驾,浩浩荡荡向太原进发。于路上,史元爽没忘了召来被冷落的段思廉和晋阳宫监郭崇,客套地好言抚慰了几句,又私下告知彭鼎辉奏报功劳之事。段思廉唯唯诺诺,不敢在君前表露喜怒。史元爽挑不到刺,也不来与他为难,自与宠臣们取乐去了。
九月初三,车驾抵达太原,史元爽率群臣入驻晋阳宫。纳言高辅、右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民部尚书樊子盖等文武官员三十余人自大兴城赶来接驾。史元爽升座受朝,并召集群臣,计议下一步行止。纳言高辅奏道:“今盗贼不息,士马疲弊,愿陛下亟还西京,深根固本,为社稷计。”史元爽正要采纳,右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道:“今随驾官员妻子多在东都,宜先取道洛阳,自潼关而入。”史元爽素来不喜欢在大兴居住,宇文述之言正中他的下怀,便决定盘桓数日之后,先去洛阳驻跸。
史元爽又同宇文述私下计议,命内史舍人虞世基草诏,对河东军政事务做了新的人事安排:命汤国公、河东抚慰大使段思廉兼任太原留守,行左骁卫大将军,命亲信王威为太原郡丞、虎贲郎将高君雅为副留守,与段思廉共同节制河东诸军,北御突厥。
晋阳宫监郭崇迁民部侍郎,随驾入京。以副监裴玄真接任晋阳宫监一职。
左屯卫大将军、涿郡太守卫孝节迁任云中(今山西大同市)郡守,移师驻防,命虎贲郎将李艺接任涿郡太守。左骁卫长史刘弘毅迁临汾郡守。
段思廉长子晋阳县令段宇璜,左迁河东郡(今山西永济市)丞。次子段宇飞迁右鹰扬郎将,封关内侯,仍随驾听调。
前任崞县县令郑泽慷,因恃才傲物,酒后无礼被削职为民,着段思廉于民间寻访,寻得后即送往京城,另有重用。
调走了段思廉身边仅有的几大助手,用新官来分其权柄,还安插上两个钉子监视,史元爽一道诏令给段思廉上了三道保险,又一次显示了天子无上的权威,也算是雁门之围威风扫地之后挽回的一点颜面。
在忐忑不安中送走了圣驾后,段思廉才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口气,与王威、高君雅等众官并即将赴任的段宇璜返回城中。到得留守府前,王威、高君雅等各自辞别回家,段思廉与长子入内,正要交代些事情。只见女儿段婉曦与薛雨晴自内迎出。段思廉吃了一惊,问女儿道:“圣驾方离太原,你便抛头露面。倘或耳目得知,如之奈何?”
段婉曦不服气道:“皇帝自负雄才,目空一切,朝中近臣尚且忠奸不辨,我家兄弟姐妹之能,又知几何?”
“住口!”段思廉喝斥了一声,又小心地四周张望了一下,拉着女儿到内堂。段宇璜怕父亲责怪妹妹,便劝道:“陛下所忌,不过父亲麾下有良将之才,如虎添翼。于小妹自身,并无芥蒂。家有子女,天经地义,陛下岂有一一猜忌之理?父亲不必过于忧惧。”
“为父岂能不惧?”段思廉叹道,“陛下此举敲山震虎,正是警告为父休生异心。王威、高君雅掣肘是明,暗里不知又有多少耳目。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欲明哲保身,便当韬光养晦,隐秘行事,切勿显才于众。郕国公前车覆辙,当深自鉴之!”
段婉曦点头应道:“女儿明白。”她到底年轻,虽然仍然认为皇帝不可能管得到自己,无需太过小心,却也不得不承认在朝廷监视之下隐蔽行藏的重要性。
段思廉又问道:“玄成可有音讯?”
段婉曦脸一红,撇着嘴反问道:“父亲为自家问来,为朝廷问来?”
“为自家问如何?为朝廷问又如何?”
段婉曦道:“若为朝廷问来,女儿仍旧无可奉告。若为自家问来,我便踏破铁鞋,也必寻他来见!”
“放肆!”段思廉道,“玄成栋梁之才,纵使朝廷不令,为父亦当为国求贤。岂可据为己有,而废国家大事?”
“父亲以皇帝为君,皇帝未必以父亲为臣!”提到朝廷,段婉曦又来气了,伸着脖子道,“如此嫉贤妒能之君,岂能长久?若是女儿,早已学五柳先生(陶渊明)挂印离朝,强似仰人鼻息,受这等鸟气!”
“婉妹慎言,小心隔墙有耳!”段宇璜听妹妹又出犯忌之言,连忙抢在父亲发作前予以斥责,又低声对父亲道,“小妹虽言辞过激,所言不虚。今上猜忌如此,父亲终不可居其淫威之下。”
原来段思廉重回河东后,与刘弘毅闲谈间动问郑泽慷近况。得知其于四年前被罢官,便起收留之心,想了解他的去向。但郑泽慷并未留下行踪,寻之如大海捞针,不由得望洋兴叹。直到八月初,偶然得到传闻,在太原街头有位三十来岁的测字先生,问起长相与郑泽慷颇有相似之处。段思廉便留了心,只是圣驾在河东境内,人多眼杂,生怕引来不必要的注意,让女儿暗中打探。尚未成行,便赶上雁门之围。段思廉北上迎驾前,命薛雨晴带话给女儿,回太原后利用回避皇帝的机会,在民间着手寻访郑泽慷。
段思廉听了段宇璜的话,小心地看了下四周,确定没人偷听后,才长叹道:“汝等之言,为父岂能不知?但‘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难逢明主,亦是情非得已。”
段婉曦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以父亲之名望德才,当效齐桓、晋文、魏武之事。玄成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