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过神,篷车已经停下,罗道春在车窗外向他挥着手。
天都已经黑透了。
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余之归和桌上的母猴子大眼瞪小眼。
猕猴毛发灰扑扑的,比昨日黯淡许多,精神也十分困顿。然而固执地睁着圆溜溜小眼睛,盯着余之归。
——它竟然连夜追到这里?
余之归望向张十七,后者点头:“半夜到的,被我扔出去三次都爬回来了。”
余之归洗漱,它看着;余之归穿衣服,它看着;余之归出去吃早餐,它跳下桌子,一拐一拐在后头跟着。
罗道春见了也吓一跳:“哟,它打哪儿冒出来的?”
余之归无奈,张十七便解释一番,罗道春听说这猴子来过一次被阻止,夜里还偷摸赶过来,如此坚定不移,不由建议:“这么通灵性……是来报恩吗?虽然最后没有救了你的丈夫,我们毕竟也出了力……干脆之归养着便是,我这儿也不差你一口吃——它跟咱们吃一样的吧?”
说完这话,他惊异地看到猕猴满眼感激,对着他拜了一拜。
“——多通人性啊,”罗道春赞叹。“之归,我要有你那本事,一定收了这猴子。”
余之归笑,他还没拿定主意。不过……他想了想,写道:“前辈可缺位守夜人?”
罗道春眼睛一亮:“你是说它?”
“夜行猕猴,自然夜间行动,我与它说明,遣它为前辈守夜罢。”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母猴看看余之归,又看看罗道春,知道这是同意它跟着了,欢喜得吱哇乱叫,一瘸一拐蹦跶起来。
余之归根据夜行猕猴的习性,给它起了个名字唤作司夜,又因本身是猕猴,便叫做弥司夜。
“弥司夜?”罗道春点点头,“好名字。”
母猴留了下来。
第一天晚上便捉了三只老鼠。
它也不吃,将老鼠咬死,堆在一起放余之归桌子上,自己蜷一边打盹去了。
余之归哑然失笑。幸好自己不是真正七八岁的孩子,不然这一桌血呼呼……
罗道春则十分欣喜——他运送的货物大半是木料,小半有些时新衣物和衣料,最怕虫蚀鼠咬,弥司夜身材娇小动作灵活,比之伙计更加敏捷,又是昼伏夜出……
他一高兴,特地向余之归请教猕猴的食谱,余之归给他写了一张纸,猴子爱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开心了会怎样生气时会怎样害怕又怎样,什么动作表明玩耍,什么动作其实示警……
弥司夜乖顺地蹲在桌子上看着两个人交流,对它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吃好喝好休息好,而是余之归怀里那颗灵石。
余之归将猕猴王栖身的那块灵石给它看过。或许它对余之归的话十分信服,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弥司夜抱着灵石简直不忍释手。
余之归在篷车之内开了间作坊。
丝竹草木搭成傀儡偶人,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乡间小儿捏泥为人,以树枝插成四肢,便是最简单的偶人。然而若要令偶人关节俱备,可以随意扳弄,则是一桩技巧。
倘令偶人听从指挥活动自如,那便要注入灵力。
注入灵力余之归目前没有做,一是灵石着实不多,二是罗道春及所有人都知道他无法修真,此刻不适合过分标新立异。
制作傀儡,罗道春到能指点一二,横竖不涉及本门心法,余之归便潜心求教,学了不少能耐。
晚间有弥司夜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白天有飞鸟探路,趋吉避凶料敌机先,娴熟得如臂使指,无一错漏。车队行走了两个多月,虽偶尔风餐露宿,竟然一路风平浪静。
这一晚,罗道春忽然提点余之归,次日收拾得体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