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项氏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三声清脆的拍手声,谢宁不解地顺着它的方向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位白面无须,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正向她投来一记满含赞赏和欣慰的目光。
第六个人终于出现。
试想谁能不经通报和传唤,自由出入这翠玉院呢?这中年男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砰的一声,谢宁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膝下尽是打碎的茶杯碎屑,她却一无所觉般地一动不动,径直冲着来人道:“外甥女谢宁见过舅父,还请舅父为谢宁做主!”
听出她话音里微不可察的一丝委屈,高道年垂头看去,目光从她挺直的背脊上缓缓移到那张仰着脸写满倔强的脸庞,最后落在她微红的眼眶,霎时间心神一震,身形微顿。
眼前的少女肤色并不白皙,身体消瘦,相貌看起来不过寻常。可那一双柔中带刚的明眸,与她娘亲柔敏,简直是如出一辙。
平复了心中激荡的情绪,高道年走近,将她扶了起来,温声安慰道:“好孩子,快起来吧。你放心,有舅舅在,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谢宁默然地点了点头,只听这位舅父冷冷地道:“夫人今日可真是威风啊,若不是本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你就是这么对待我吩咐你好生照顾的外甥女。既然夫人这么不把本侯的话当回事,我看这侯府内宅之事,也不必再交到你手上了。”
感受到那双轻放在她肩膀的手,谢宁心中生出一份安定,慢慢收回强忍着在眼中打转的湿意,从地上站了起来。
“侯爷,妾身没有欺负表姑娘。侯爷,侯爷!您不能这样!您听妾身解释啊!”
对项氏音调越来越高的喊声置若罔闻,高道年牵起谢宁的手,带着她出了正厅,朝外头走去。
“宁儿,舅舅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好不好?”
谢宁扬起一张笑脸,因他方才的一番举动拨开了心中阴霾,点头应下,“好啊。”
舅甥俩一路谈笑风生,在胡管家的引领下,朝着谢宁以后的居所而去。
可随着时间流逝,高道年不禁沉下一张脸,原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加糟糕起来。谢宁这孩子是初到侯府,可他这个靖阳侯,如何不知侯府的布局呢?
越走越偏僻,高道年几乎可以想见,那个安排给谢宁的居所究竟有多不堪。
“这是谁的主意?”
暗觑主子神色,胡管家心知不妙,硬着头皮答道:“是……是夫人定下的。”却是没敢火上浇油,把项氏那诸多上不了台面的恶毒主意说出口。
“哼,”高道年发出一声轻哼,因顾及身边谢宁,掩下了心中怒气,隐而不发。
“小姐!”
闻声便知是谷穗,谢宁抬头望去,果然在不远处一座小院门口看见了她的人影。
“侯爷?您看——”胡管家陪着小心,顾不得擦拭额头的汗珠,轻声问道。
“走吧,先去看看本侯的好夫人安排的住处。”
高道年先进了门,紧随其后的是胡管家,谢宁带着谷穗落在最后,当那一排低矮的旧房出现在眼前时,除了早就看见过这副景象的谷穗,他们皆是大吃一惊。
院中是杂草丛生,碎石遍地,房舍的正面依稀爬有几根藤蔓,墙角溢出水痕。
进了正中间的堂屋,高道年的脸更是黑了三分。扑面而来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的怪味,还有屋内淡淡的潮气,令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随后便是一阵无言的寂静。胡管家略一思忖,出声问道:“侯爷,依老奴看,不如将表小姐安排在松柏院旁边的碧霄院吧?”
松柏院是高道年平日办公之地,与它一墙之隔的碧霄院自然也是个好地方。高道年淡淡道:“嗯,就照你说的办吧。”
“多谢舅舅厚爱,只是谢宁觉得,这里就很好,不必再麻烦了。”
不是她不识货,从侯府走了一道,谢宁自然能看出这里是整个侯府‘难得一见’的破地儿,别说是和项氏那个翠玉院比,恐怕就是下人住的地方,都比安排给她的要好上三分不止。
可就是这样的居所,也比她们蜀地那里不少平民百姓的房子强上许多。再好好收拾收拾,谢宁自信不会比她家差到哪去。
既然可以勉强凑合,她就没必要非得换到那个碧霄院去。同项氏那一场不愉快的会面,让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入住侯府的举动,或许并不受人待见。
想想也是,她娘不过是侯府从旁支里认来的义女。或许外祖母和舅舅对她还尚有几分情谊,那项氏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将她当做晚辈呢?
被丈夫发现自己的阴险嘴脸,失去了管家之权,她相信今日给项氏的教训已经足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谢宁虽然不怕事,但也不想主动挑事。
“唉,”高道年低叹一声,眼中浮现出的是谢宁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似在追忆,又似是怀念,暗含欣喜,又带了几分惆怅,“你这丫头,还怕舅舅护不住你吗?”
“舅舅,谢宁是真的觉得这里很好。不信你问谷穗啊,我们蜀地可没有像侯府这么好的宅子呢?”
谢宁一个眼神抛给谷穗,小丫头顿时意会,“是啊,侯爷。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见过这样富贵的地方。”
高道年无奈地看了看谢宁,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的却是多年以前,那道初进侯府的素雅人影。从眼前少女的眉眼中,不难看出两人之间的神似。心知谢宁是打定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