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宜中静静看着艰难开口的汪立信,并没有想要打断他的意思。而夏士林更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在一边看戏,显然陈宜中或者说陈宜中身后的陛下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否则也不会让他坐上主官这个位置——而且此时此刻的局面也已经让夏士林清楚,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就算是骑墙派,也得有倒向的一边。
陛下派陈宜中来的意思现在已经很清楚,那么也说明陛下已经下了决断,夏士林可不是傻子,当年他因为从龙有功,所以直接官复原职,而现在他还是会站在叶应武这一边,不只是因为叶应武是大明皇帝,更因为夏士林相信,叶应武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更何况对付士族算是皇帝的必修课,叶应武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好,且不说大明的国祚不会长久,他叶应武就根本不可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所以某认为,还是从······严为好。”汪立信的声音落下,不知不觉得已经是满头大汗。“从严”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这代表汪立信也代表徽州汪氏将这一次犯事的这几个家族当做了敌人,也代表徽州汪氏将会站在朝廷这一边,和其余“执迷不悟”的士族相斗争。
陈宜中冲着汪立信微微一笑,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两人就已经不是敌人而是盟友了。而汪立信轻轻呼了一口气,也以笑容回复陈宜中。虽然这个家伙用这种强硬而直接的方式逼迫自己表态,但归根结底自己还是做出了决定,那就没有什么好生气和愤怒的了,毕竟立场已经发生了转变。
夏士林心中也是一块大石落地,这沉闷的大堂上,汪立信不好受,实际上他多多少少也有些不舒服,虽然陈宜中明显是带着皇命而来,但是直接就在这大堂上和汪立信交锋,显然没有将他这个主官放在眼里,如果不是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恐怕别人还会以为主官是一直咄咄逼人的陈宜中!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骑墙派,夏士林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想要在这风潮旋涡的边缘打转,不被卷入其中还能借助势头青云直上,就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夏士林完全可以当做刚才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然而陈宜中的目光很快就转到夏士林这边来,这个实际上年龄并不是很大的监察御史,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夏尚书才是主官,我们两个说了实际上算不得多少,不知道夏尚书觉得,你我应当如何审理这个案子?”
“陈相公客气,我等身为大明臣子,应当秉承陛下之旨意,秉公处理!”夏士林显然早就已经想好了答案,伸手冲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一副正义满满的样子,声音都是铿锵有力。
陈宜中和汪立信这两个站在一起还没有一盏茶功夫的盟友,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声,这个老狐狸,难怪能够在前朝就混得开,这一手推卸责任和骑墙的功夫还真是炉火纯青,如果不是大家多少对他有所了解,听这语气还以为是一个忠正之臣,实际上夏士林只是将一切责任全都推到了叶应武的身上,他现在是奉旨秉公行事,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引起什么不满,那都是陛下的责任,要想反对,麻烦去找陛下申诉,不要来找他夏士林。
而夏士林轻轻咳嗽一声:“两位相公,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审理案子了,这些乱臣贼子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犯上作乱,险些惊扰了陛下,罪该万死,咱们就更不能耽误和手下留情,否则如何尽臣子之本分、向陛下交代?”
这一段话说完,陈宜中和汪立信同时点了点头,夏士林句句不离陛下,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因为这些都是叶应武早就表明的态度,甚至还有一些用词是叶应武在钟山脚下就用过的,夏士林此时重复一遍,在表示自己忠诚之心的同时,也等于将责任推出去,就算是不能全都推出去,以后出了什么事他也不想一个人背锅。
虽然夏士林的表态没有什么用,但是陈宜中和汪立信还是面露郑重神色,他们两个很清楚,这一次开始审判,就意味着朝廷和士族之间的斗争,彻底摆上了明面。
暗流涌动,终成风潮!
看着面带笑意的陈宜中和一脸正色的夏士林,汪立信在心中叹息一声,自己这么快就将整个徽州汪氏拖入旋涡之中了,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早早做出决定也不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比如眼前这位从龙有功的夏士林就是一个不错的榜样,只是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正确,陛下的雷霆手段,到底是让所有人雌伏,还是会掀动更大的动乱?
夏士林显然也有心事,眉毛微动,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而夏士林和汪立信不知道的是,就在大堂一侧的侧厢,听着外面的动静,六扇门南京府统领田昆轻轻呼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汪立信和夏士林果然如陛下所猜测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回头摆了摆手,早就在侧厢等候多时、随时准备冲出去拿人的十多名六扇门密探同时从后门退了出去。
————————————
看着奋笔疾书的叶应武,絮娘不由得有些担心的问道:“夫君,让陈宜中过去可以么?毕竟他要面对的汪立信,可是徽州汪氏的人,现在还举棋不定,而夏士林更是出了名的骑墙派,如果汪立信坚持,夏士林站在哪一边还不一定······”
叶应武抬起头,看着身前高高的奏章,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