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中人,或者长吁短叹,或者绕室彷徨,人人愁眉相对,如此大宋,局面残破,沉疴难愈,神仙束手,这内情当道之人,谁不明白,无非就是觉得还能凑合敷衍些时日,将来的事情让将来的人去愁罢。
不知道等了多久,眼看得已然到了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侯,人人心情也如这外间天色一般到了谷底,少顷天明,谁知道等待大家,等待这个大宋的局面到底是什么猓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却是蔡京另一个儿子蔡鞗匆匆而入,看也不看他大哥一眼,急声对着室中诸人道:“那逆贼的心腹汤怀来了!大人已起,将其延入内室对谈矣!”
所有人都是一阵惊乱,全都跳起。那逆贼遣人来了?难道老公相就是在等这逆贼遣人来不成?蔡京内室当中,安气凝神的香烟缭绕。而蔡京头缠药布,再戴一顶风帽,身拥重裘,斜斜靠在榻上,老态龙钟,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原来环绕在他身边的姬妾侍女,这个时侯都已然遣了出去,和他对坐之人,气度闲雅,fēng_liú倜傥,今夜乱事如此,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不经意的模样,此人正是李邦彦。
今夜之事,虽然看似顺利,可侧身其间,四下奔走,操弄如许多的人心,卷起如许大的风潮,杨凌也是赌上了性命,这等冒万死,赌运数,拼性命的事情,自然就是杨凌做了,他走到如今地步,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危险的时刻,他的身影,永远是在最前面。
而李邦彦这个士大夫团体的异数,杨凌手下难得一个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智囊的人物,就是要在乱定之后出场,作为杨凌与文臣士大夫团体讨价还价,收拾局面的重要棋子。
乱起之前,李邦彦寻一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守着,同样紧张的关注着在这汴梁城中所发生的一切,身边只有寥寥几名黑云都亲卫羽翼。
到了这个时侯,自家安危,已然成了最不重要的一件事情,今夜当中,李邦彦在暂时侧身的院中登高而望,看着乱事掀起,看着乱事蔓延,看着大宋君王太子文臣武将无数禁军在随着杨凌的指挥棒起舞,看着大宋几乎就为杨凌一人之力改变。
看着这看似繁华都丽,而且还以为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的富庶景象会长久不变的汴梁,终于暴露出她其实一触即碎的本质,李邦彦胸中澎湃,何堪复言?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宋承五代乱世之后,太祖得国于孤儿寡母之手,立国之时,伏莽遍地,不敢有大的兴革,将五代末世所有混乱的政治制度几乎全盘继承了下来,而又要防范其他人师陈桥故事,再来一个黄袍加身,所以刻意扶植五代时做小伏低,只是看武人脸色行事的文臣士大夫阶层,用以压制武夫辈。
士大夫加恩之厚,百世莫及,如此冗官绝症成矣,但凡士大夫,总有名目繁多的服官之途,又官禄极厚,士大夫们拿着公使钱悠游终日,却没想到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消耗着大宋的元气!
这些冗官,若能尽责于事,能让统治机构顺利运转,也还罢了,然则因为大宋开国时侯的先天缺陷,官制之混乱,也是历代绝无。
服官为何,和实际做的事情是截然不相干的,到了最后不仅是人浮于事,而是找不到人负责,但凡有事,一个个临时生造出来的差遣变出来以权宜勾当,一代代传袭下来,更加剧了这种混乱扭曲程度。
到了最后,不管官制如何更改,已经是无药可医!毕竟总不可能将这塞满了各个位置的冗官尽数扫干净罢?武臣虽受压制,可总要安抚,不仅设计出空前多的武阶用以武臣超转以消磨他们的精力意志。
百余年下来,武臣官数之烦冗,绝不下于文臣,且在控制军队规模上,大宋也从来都是软弱武力,削减军队,就是削弱军队的组织基础,这又如何谈得上安抚武臣?军队规模益大,则武臣上下其手之处益多,军队又废弛不堪用,不仅收不到兵多之效,反而尽受冗兵之害。
白白在都门养着几十万的军队,临敌这几十万人却一点用场也派不上,反而要征发什么蕃兵,强壮,弓箭社,募敢战士之类,平时养兵为难,临敌用兵更为难。
冗兵绝症,神仙也束手!至于冗费,就不必提了,有了冗官冗兵,这冗费自然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宋这些绝症,病因就是自开国时侯种下,到了难以为继的时侯,才硬着头皮行变法事,希望能死中求生。
王安石变法——这说起来轻巧的五个字,却不知道,那时不行变法,大宋已然在危急存亡之秋!财政已然破产,辽人虽然未曾大举犯边,可是对西夏这小国都是屡战屡败,养的百万军马派不上用场。
而要募新军,实边防,又拿不出钱来,这般下去,给辽人觑出虚实,大举而南,到时候就是灭国命运!所以才用王安石,而此次变法,虽然在财政动员手段上有些进步,却也激起党争,深刻割裂了本来尚算团结的士大夫阶层,党争随之而起,到了末世,已然是给大宋再添一重绝症。
虽然变法多挣了点钱,但是冗官冗兵冗费却丝毫未减,将这些增长尽数吃了下去,财政手段扩张总有极限,到了最后,无非就是重复老路,再加上以重金养出来,已然为朝廷所忌惮的边军,更多的冗官,更无用的都门禁军!
而大宋,士风大坏之下,已然无人能如王荆公一般不计毁誉,不惜身败名裂也要来为大宋续一口气了,天下资源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