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叽叽歪歪,他名气又大说的又是大实话,教人无可辩驳。结果新旧两党全都恨他入骨,弹劾他的奏章如雪片般飞来,逼得太皇太后不得不将他下放去了杭州。

慕容复与苏轼对视许久,见苏轼始终神色坚定不依不饶,便道:“老师既称司马相公为‘司马牛’,当知他的执拗不下于‘拗相公’王介甫。纵然明日老师与司马相公针锋相对,老师以为能说服他么?”

这一回,苏轼却只沉吟不语。

慕容复微微一笑,又道:“若是……学生敢打包票,此事定有解决的办法。老师可愿暂时隐忍,图谋将来?”

苏轼不明所以地望向慕容复,却见慕容复的目光扫向了手边的报纸。“我办这报纸,可不仅仅是为司马相公废除新法鼓吹的。”新法的得失,各利益集团都有各自的看法,朝堂上的唇枪舌剑未必能有胜负。但是,数据却是不会骗人的。市易法的推行繁荣了市场,使商铺牙行盛行;方田均税法增加了税赋收入,朝廷的用度日渐宽裕。若要废除这两法,多余的劳动力如何安置?减少各部预算,大臣们又可曾愿意?这些问题,都需要司马光来解决。

苏轼了然道:“你要将这报纸进呈御览?”

“不是我,但总有别人。”慕容复区区八品官,连参与朝会的资格都没有,哪有机会将报纸进呈御览。但新党党魁章惇尚未被贬,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为何不是为师?”苏轼讶异地发问。

“老师,您真想不见容于新党也不见容于旧党么?司马相公因为反对新法在洛阳谪居整整十五年,废除新法已不仅仅是国事,更加是私怨了!”慕容复沉声道,“我知老师向来当惯了公孙杵,但如今的情形,唯有程婴才能救天下啊!”

苏轼猛然一惊,当下为好朋友辩驳:“君实不是这等气量狭窄之人!”

“他若不是气量狭窄,就当明白市易法与方田均税法的好处;他若不明这二法的好处,只是人云亦云,那他又有什么资格任这宰相一职?”慕容复即刻回道。

纵然苏轼一向雄辩,此时竟也被学生说得哑口无言。半晌之后,他才郁郁寡欢地道:“但愿你这报纸当真有用罢!”

“老师,为今之计,唯有尽人事听天命,留待有用之身以图将来。”慕容复苦口婆心地劝道。见苏轼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他才暗松了一口气。司马光的寿数将终,司马光一死,旧党之中再无一人的声望可与苏轼相提并论。能不能问鼎宰执之位,只看这一局了。

翌日,司马光果然上疏请废市易法、方田均税法。此时司马光在朝堂上风头无两,举朝无敢言者,唯独章惇上疏驳斥司马光对二法的攻击。太皇太后见两人争论不下,便又问起了自己偶像的意见。

苏轼受了慕容复的告诫,千辛万苦方忍住了出声反对司马光的冲动,只沉默地向太皇太后与官家深揖为礼,又转而向司马光一揖,扬长而去。苏轼有此举动,朝堂上下顿知苏轼并不认同司马光,只是碍于司马光的情面不愿多言。有苏轼带头,朝堂上一些原本摇摆的大臣们也态度暧昧起来,不愿明言是否支持废除此二法。

朝议连拖数日,一份《汴京时报》终于走进了章惇的视线。章惇阅读这《汴京时报》原本只为解闷,不想报纸上所撰社论直让他拍案叫绝,他当即携报纸入宫求见太皇太后与官家。第二日的朝会上,章惇精神抖擞,当面向司马光质询了报纸所列的三个问题。其一,市易法一旦废止,朝廷如何平抑物价?其二,方田均税法一旦废止,税赋收入将大幅减少,朝廷如何养民?其三,因二法废止而裁撤下来的剩余劳动力如何安置?

这三个问题司马光一个也不曾想过,只咬紧了一条不松口:二法与民争利,又有恶吏徇私枉法,乃是恶法!

章惇悠然一笑,朗声道:“百姓开门七件事唯有柴米油盐酱醋茶,但朝廷每日里处置的国家大事又岂止七件?文治武功、救灾扶困、养民拓荒、铺路架桥、稼穑行商,哪一件不要钱?司马相公只知二法与民争利,却不知一个穷朝廷如何支撑得起这河清海晏的天下?所谓藏富于民,只怕是给那些虎狼般的异族养了一群待宰的肥猪!至于吏制不清,规矩之外情弊在所难免。如何澄清吏制,正该相公所谋。若因吏制不清而因噎废食,岂非笑话?”

章惇这番话与那报纸社论参差相拟,直将司马光堵得一噎。只因朝堂之议相持不下,高太后不得不无奈宣布暂缓废止市易法、方田均税法。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到上疏废止免役法时,司马光终于做足功课又选了一个报纸刚刚出刊的黄道吉日,历数免役法五害,请求恢复差役法。这一回,苏轼仍旧一言不发,由章惇当了孤胆英雄。官司一直打到太皇太后的前面,免役法是否彻底废除尚未有决断,司马光却已洞悉章惇的性格弱点,故意在太皇太后的面前激怒他。性情暴躁的章惇果然中计,因言行无状恶了太皇太后,被贬出朝任汝州知州。

随着章惇被贬出京,新党在朝堂中的势力已被旧党连根拔起。司马光踌躇满志,下令五日之内尽废免役法恢复差役法。免役法自熙宁三年开始实施至今已经有十六年,司马光要求在五日之内尽数废除显然操之过急,甚至可说是乱政。一时之间,满朝上下异议者众,唯有开封府尹蔡京令行禁止,汴京百姓则怨声载道。

慕容复一面暗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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