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拿着块和她年龄不相称的绣花手帕,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眼睛,一边脸色阴沉的看着邱宝生三人进来,心里边飞快的转着念头:刚才院子里的动静她也听到了,没想到自家这个小儿子几年不见,脾气竟然变得这么暴躁。
怎么才能拿捏住他呢?要是他犯起混来,不管不顾的顶撞自己几句,那自己在邱家班的至高权威可就要受到挑战了!
想到这里,邱老太太忍不住狠狠的瞪一下邱宝生怀里的梨娘和身后的芸姑:都是为了这两个赔钱货!连亲生的儿子都敢跟她炸毛了!
不过,邱老太太是不准备亲自动手收拾芸姑和梨娘的,还是得让邱宝生乖乖向她低头认错,再动手打这两个贱人,那她这个当娘的看着才解气。而且,还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让戏班里其他人看了,弄明白谁才是这个戏班的女王……
邱宝生却不知道邱老太太心里的念头,一进屋子,他就感到一股热乎气和炭火气迎面扑过来,屋子里烧了两个炭炉子,暖哄哄的,和外面冰天雪地的温度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邱宝生立刻低头去看怀里的女儿,却见梨娘浑身还是在微微的发抖,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半湿的棉袄裹在她身上,有水渍的地方摸摸已经有点硬了,这是要结冰的迹象啊!
这湿衣服得赶紧换下来了!
邱宝生下意识的就去看邱老太太床上的被褥,想找块地方,邱老太太却敏感的挪挪屁股,结结实实的把被子压在屁股底下:
开玩笑!这丫头眼看活不成了,就应该马上扔出去!还想裹她老人家的被子?这么好的棉花被子也是一个丫头片子有福气盖的?把晦气传到她老人家身上怎么办?
无声的宣示了自己对被子的所有权,邱老太太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你一走这几年,连爹娘死活都不问,好歹回来了,还不说说你都干嘛去了?”
说着,邱老太太嫌弃的打量一下邱宝生身上的破衣烂衫,又撇撇嘴:“出去混了几年,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混出来,我这个当娘的甭说沾你的光了,还得受你的气,真是前辈子造孽才生了你!”
邱宝生被娘亲轻视的语调给刺得心里一痛,却还是嗫嚅道:“娘,能不能先给阿离请……”
“我问你话呢!你东扯葫芦西扯瓢的干嘛?!”邱老太太一下子提高声音打断了邱宝生的话:她早看出来了,邱宝生怀里那丫头病的不轻,要是等邱宝生说出请大夫的话,她这个当奶奶的再拦着不肯,那一旦梨娘死了,邱宝生没准会怨她。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邱宝生的话堵回去,拖到这丫头挨不过去病死了,那往外一扔就是了,跟这个当奶奶的没有一点关系!
一个丫头片子,又不是男娃,死了再生就是了,还值当的花钱请大夫?从古至今,就没听说那个穷人家的女娃娃比男伢子还金贵的!
邱宝生果然让邱老太太的质问给堵了回去,他难受的低头看看怀里的女儿,机械的回答:“回娘的话,这几年我一直东飘西荡的,想打听艳秋的消息……”
“姐夫,”芸姑眼看着全身湿透的梨娘,心里也着急得很,终于大胆的开口:“我把阿离先抱出去吧,免得影响你跟师娘说话……”
邱宝生犹豫一下,还是把梨娘递给了芸姑:他眼见得要被邱老太太拽着说话了,阿离的病却不能再拖下去了,让芸姑先把阿离抱出去,换身衣服也行。
邱老太太冷眼看着芸姑接过阿离,嘴角撇了撇,一等芸姑抱着阿离出了门,她就直通通的问向邱宝生:“你睡了芸姑那丫头没有?!”
……
芸姑小心翼翼的抱着梨娘,一掀帘子出来,就看到蔡氏和大囡正趴在门口偷听里面的谈话,看到芸姑出来,她俩躲也不躲,蔡氏威胁性的狠狠掐了芸姑一下,警告她别乱嚷嚷,转身又继续大大咧咧的听墙角。
芸姑吃痛,却没敢出声,低着头抱着梨娘走下台阶,一边轻声唤着梨娘的名字,一边向着当年邱宝生和雪艳秋住的西厢房走去。
大囡突然快步追到院子里,猛地一拽芸姑,要不是芸姑赶紧收拢胳膊,怀里的梨娘差点就被她扯到地上!
“西厢房住着我哥呢!”大囡一指外院的方向,压低了声音:“滚到柴窝棚里去!”
“大囡,”芸姑哀求的开口:“阿离得换衣裳,那柴窝棚透风撒气的……”
大囡一双丹凤眼一斜:“有本事你就去钻我哥的屋子!我哥正缺个暖和炕的呢!”
芸姑没想到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姑娘,说话竟然这么恶毒,顿时给气得全身哆嗦,眼泪都下来了,大囡挑衅的看着她,直到她转身向放柴火的窝棚走去,才恶狠狠的又小声骂了一句:“小娼妇等着吧!回头有人收拾你!”
芸姑边哭边抱着梨娘走出内院,在井台边上继续刷洗靴子的王氏低下头,一向畏畏缩缩的脸上闪过一丝快意的笑:这个家里,终于有比她更受欺负的了。
……
芸姑拐出内院大门,刚走到放柴火的窝棚门口,眼前突然就闪出一张油腻腻的肥脸,差点直贴到她脸上去!
“啊——!”
芸姑给吓得惊叫出来,一只肥乎乎的手迅速堵住了她的嘴,紧跟着,那张油腻腻的肥脸笑开了花:“哟,我没眼花吧?这不是芸姑妹子吗?”
说着话,那只肥手就在芸姑脸上摩挲几下:“啧啧,这些年跟着我家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