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白昼还是很短,申时刚过,天色就一点点暗了下去。
然而魁星楼的戏台上,第三个戏班“福祥班”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琵琶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邱家班众人的心就一点点揪了起来:再拖下去,天黑了,戏台下面看热闹的老百姓很可能就各自回家了,那时候邱家班再上台,还唱给谁听?
长三叔早就坐不住了,冲到戏台下,赔笑跟福祥班的班主商量,想让对方快点结束,不想那位班主翻了翻眼睛:
“这位爷们,你看起来也是吃这碗饭多年的,难道不知道角儿们上了台,我这个班主说话就不管事了?!有本事你上去把他们叫下来!”
“可是每个戏班说好了只唱一出戏的,”长三叔忍着气跟对方解释:“你们都从第十七出戏唱到第二十出了!”
那班主还是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谁不知道这《琵琶记》,最有名的就是接下来的第二十一出‘糟糠自厌’和二十二出‘琴诉荷池’?!你瞅瞅台下,大家伙儿都等着听呢!”
长三叔给气的七窍生烟,去找维持秩序的什长投诉,那什长却一手扒拉开他:“一边去!爷就喜欢听这赵五娘的故事!啧啧,多贤良的女人,爷怎么就没碰上……”
这下子,长三叔再笨也看出蹊跷来了,悄悄去打听了一圈,等回到邱家班的时候,一张脸又是气又是惊吓,都不成样子了。
“宝生,这戏魁大赛咱们没法唱了!”长三叔冲着邱宝生嚷嚷:“我刚打听出来了,有人给福祥班班许了好处,只要他们在戏台上拖到天黑,就额外送给他们两百张红票!”
“那咋办?!”刘勤庚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急的直拍自己脑袋:“都怨我肚子不争气!不然咱们才是第三个上!”
“没用的。”邱宝生望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人影,脸色铁青:“是周幼铭有意难为咱们。我们就是第三个上台,他也会想办法折腾咱们的。“
“那咱还唱吗?”长三叔沮丧的指指外面:“天眼看黑了……”
没等长三叔说完话,让人惊讶的一幕却发生了:魁星楼戏台上的几十盏灯笼。竟然陆续都亮了!
本来戏台上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北风下摇曳着影影瞳瞳的光芒,这时候突然亮起了几十盏灯笼,顿时把一个戏台照耀的如同玉宇琼楼,仙境一般。把戏台上的角儿映照的纤毫毕现,戏台下的老百姓都情不自禁的惊叹起来……
长三叔看傻了:“长山府好大的手笔,不愧是旱码头……”
连邱宝生都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他原本已经认准了周幼铭要故意使绊子,可眼前这情形怎么解释?
没等戏台上下的人回过神来,让大家惊掉大牙的一幕又出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灯笼突然亮起的缘故,那戏台上扮演赵五娘的旦角,居然眼睛一花,没看清戏台边缘,“噗通”一声就掉下戏台、落到了人堆里!
惊叫声、喝倒彩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魁星楼!
福祥班的班主满脸笑容登时都僵住了,看着戏台下混乱的场面。他使劲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那掉下去的旦角狼狈的重新爬上戏台,团团福礼赔不是,扮演蔡中郎和蔡中郎爹娘的角也赶紧上来,四方作揖、向观众道歉……
“爹,”阿离悄悄拉拉邱宝生的衣角:“轰他们下去!”
邱宝生立刻心领神会,悄没声儿的挤到人群里,藏头裹脑的喊起来:“下去!下去!”
人们开始跟着大声的起哄!并且越来越有节奏:“下去!下去!”
还有的人干脆从地上捡了菜叶、石头,就往戏台上扔!
这下子,戏台上福祥班的几个人再也站不住脚。赶紧掩住脸匆匆下台了……
邱家班众人舒了一口气,随即又一个激灵,纷纷忙活起来:福祥班下台,马上就轮到他们邱家班了!
芸姑站在上场口。因为紧张,整个单薄的身体都微微有点发颤。
阿离乖巧的站在她身边,捂着她的手,把一个小小的暖手炉递给她取暖:“师傅给我的——芸姨还记得吗?刚才师傅听你唱了几句,都觉得很好呢!”
芸姑深吸一口气,终于镇定下来。给阿离一个感激的笑:上了彩妆的她,此时真的是美的不可方物,把狐仙的妖气、仙气和灵气演绎的入木三分!
催场的锣鼓响起来了,刘勤庚深吸一口气,挑起“出将”的门帘,上台了!
阿离咬咬唇,悄悄释放出那种能些微调节人们情绪的空间气体——果然,戏台下的人们很快就安静下来,全神贯注的盯着戏台之上。
戏台上,刘勤庚手持酒壶,一副色眯眯的神情,跑圆场,然后才开口:“脐下三寸最fēng_liú,挣不破美人网,洒家刘大官人,夜冷中宵,来至这后花园,却为了美人有约,结一场露水姻缘……美人何在啊……”
演到这里,刘勤庚一副抓耳挠腮、望眼欲穿的样子,戏台下的观众也好奇的望着上台口,等着看他口中的美人是什么样子。
戏台下,芸姑深吸一口气,远远望一眼正在操琴的邱宝生,终于把暖手炉还给阿离,然后,轻启朱唇,一句“奴临人间非无事,索命追魂惩奸徒”婉转而起……
只这一声唱下来,芸姑虽然还未显身,台下却已经一片叫好声!
戏台一侧,邱宝生的胡琴、长三叔的檀板和单皮鼓、还有长三婶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