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进这个家门,你先把那个贱丫头片子扔了再说!”
一声刺耳的女人咒骂,像嘶嘶的毒蛇吐信声,钻进梨娘的耳朵。
“为了一个丫头片子,你连咱娘的话都不听了!不孝啊!”
“老天爷啊,我这个死老婆子还活着干嘛啊?!儿子大了,翅膀硬了,我还不如一头碰死了算了……”
咒骂、讨伐声还在继续,而且渐渐变成两个女人的破锣嗓子二重骂,梨娘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抬手捂住耳朵,可是,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手指却丝毫没有动。
梨娘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能听到别人的咒骂声?还会感受到
下一刻,梨娘感到一双胳膊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个嘶哑的男子声音在她上方喃喃响起:“阿离没死……阿离得看病……”
阿离!
这个尘封许久的乳名,让梨娘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阿离!那是爹爹对她独有的称呼!
而爹爹,早已经死在白龙江的冰窟窿里了啊!
梨娘不再试图挣扎,任由那双大手紧紧抱住自己,心底升起一个朦胧的念头:难道,自己没有死?那个随身空间救了自己?
是的,梨娘有过一个随身空间,但是却没有改变她的命运,甚至给她带来了死亡。
说起来,邱梨娘短短的一生命比黄连苦:她出生在万和镇一个小小的戏班子——邱家班里,不到一岁的时候,她身为花旦的娘亲就跟人私奔了,邱梨娘的爹是个痴情种子,他原本是邱家班班主的三儿子,拉的一手好二胡,娘子跟人私奔后,他大受刺激,抱着襁褓中的梨娘就出去找娘子。
一个精神有点不太正常的男人,带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这一走就是五年,如果不是有小姨子芸姑一路追随照顾他们,他们爷俩恐怕早不知道死在哪一个犄角旮旯或者黄尘古道上了。
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邱梨娘六岁那年的冬天,一场急性伤寒击倒了她,为了救她一条小命,爹爹和小姨芸姑带着她回到邱家戏班求助,没想到原来的班主、也就是梨娘的祖父已经去世,奶奶和大伯娘丝毫不顾血脉情分,堵在门口,逼着爹爹把梨娘这个“连呼达(喘气)都不呼达的丫头片子扔了!”
最后,梨娘爹爹放弃了应该分给他的财产和包银,这才住进戏班子旁边的窝棚里,又讨了了几十枚铜板请来大夫,让梨娘捡回了一条小命。
谁也没想到,这次回归戏班,却成了一系列厄运的开始:
先是仅仅回到戏班半年,一直照顾他们父女的芸姑,就被奶奶和大伯娘卖了,梨娘依稀记得:大伯娘拿着练功用的蟠龙棍,没头没脑的打芸姑,芸姑凄惨的哭叫着,却不敢还手,一直到被大伯娘打晕过去,大伯娘犹自不解气,对着呆滞的梨娘爹爹嘶吼:“看好你家的臭婊/子!再看到她勾引我家男人,我连你的头也剁下来喂狗!”
而一脸阴沉的奶奶抽着水烟袋,冷冷的看着昏迷不醒的芸姑,看着傻了一样的小儿子,冷冷的开口:“干嘛还等下一回?现在就找人牙子来卖了!还多少能卖几两银子!”
就这样,昏迷中的芸姑被大伯娘和两个堂姐匆匆擦干了脸上身上的血,胡乱用布条裹了伤口,就被人牙子放到牛车上带走了,再后来,梨娘听说,芸姑醒来后几次想逃回戏班子找他们父女,最后一次逃跑路上,被气急败坏的买家失手打死了……
芸姑死后,梨娘的爹爹神智终于彻底清醒了,然而,他却越发的沉默寡言,流浪途中他的手受过伤,再也不能拉二胡了,为了抚养梨娘,他乖乖的听家里人的安排,吃最差的饭,干最苦的活,寒冬腊月还去运河上出徭役拉官船,腿脚踩在冰渣子里一泡就是一天,最后终于被腊月刺骨的河水冻坏了。
再后来,皇太后薨逝,国丧期间举国上下禁戏三年,梨娘的大伯却贪图堂会银子,偷偷的去给人唱戏,被人告发之后,为了保住大伯这个戏班班主,奶奶和大伯一家人花言巧语,骗梨娘的爹爹去顶罪,说是同胞兄弟长得像,县官不会仔细追究,可是,糊涂的县官确实没有多追究,却大笔一挥,直接把梨娘爹爹流放到了天寒地冻的宁古塔……
芸姑死了,爹爹被流放了,还不到九岁的梨娘,成了戏班子里的小丫头,白天在残酷的训练下学戏,晚上还要烧火做饭、洗沉重的戏装、收拾人流散去后的戏台。
幼小而苦难的日子里,支撑怯懦的梨娘活下去的希望,一个是等着爹爹从宁古塔回来,另一个就是小龙哥。
小龙哥和梨娘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一家人也在邱家班里讨生活。他胆子大,功夫好,九岁就上台唱铜锤花脸,成了戏班子里一棵小小的摇钱树。看到梨娘被虐待,小龙哥常常偷偷给她一点吃的,还信誓旦旦的承诺将来要用大花轿把她娶回去。
就因为小龙对她好,大伯家的两个堂姐嫉妒坏了,梨娘背地里不知道被她们欺负了多少回,连她原本一管黄莺一样的好嗓子,都被堂姐用盐水齁坏了。
可是,没等她苦尽甘来,小龙哥十二岁那一年,嗓子却倒了仓,再也唱不了戏了,他的继母对他越来越刻薄,梨娘的奶奶和大伯、大伯娘等人也变着法子欺负他,两个堂姐开始对他冷嘲热讽。年轻气盛的小龙受不了这些鸟气,逃出了戏班子,到临县一个大户人家做奴仆。
两年后,这户人家的大少爷强抢民女时逼死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