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上,萧瑟瑟没有出秋瑟院,一直坐在窗边,绣着锦瑟图。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弦的绣着,身前的银烛也由长变短,换了一根又一根。
后来太晚了,绿意看不过去,边打哈欠边劝萧瑟瑟早点休息。萧瑟瑟这才用漆器宝盒装好了绣品,上榻休息。
躺在枕上,萧瑟瑟不禁想到天英帝赐给玉忘言的那些妃妾,直觉告诉萧瑟瑟,那些女人里说不定藏着皇子们的卧底,会对玉忘言不利。
她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今生的她,哪怕是不爱玉忘言,也要尽自己的力量护着他,偿还他的痴情。
这夜睡得不踏实,醒时见得窗纸上结了厚厚的冰花。
萧瑟瑟哈出口气,迅速起身,趁着天还未亮,偷偷出了萧府。
腊月十四日,是张锦瑟死去的第七七四十九天,也是萧瑟瑟待嫁的前一天,她要去到张锦瑟的坟前。
天色灰蒙,寒雪飞花,萧瑟瑟顶着晨风,赶往郊外。
郊外,枯木丛生,坟茔边落叶成泥,寂静而荒凉。
这里没有人会来吧,萧瑟瑟拂开枝条,却望见了雪地上两行浅浅足迹。
是谁?
视线随着足迹而去,然后,定格在了坟前。
是那个人,他已经立在坟前很久了,久到发上和肩上满是落雪,而他还仿若不觉。
“锦瑟……”玉忘言抚上了墓碑。
冰冷的石碑下,睡着他挚爱的女子。
“锦瑟,今世若再嫁人,定要嫁给能一辈子对你好的人。上一世你死的凄惨,这一世应该能获得加倍的幸福吧。”玉忘言抚着墓碑苦笑,“不知如今,你转生到何方,前尘旧事想来早已忘却了,就算你我能再见,你认不得我,我也认不出你……”
风雪将他的声音吹来,残忍的撕过萧瑟瑟的耳际。
鼻头酸了,萧瑟瑟身子微颤,却惊起了梢头几只寒鸦。
玉忘言的视线即刻扫来,萧瑟瑟有些局促的别过目光,走了出来。
“瑾王……”
“是你。”玉忘言沉默了良久,这才缓缓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我是来看锦瑟姐姐的。”
“你认识锦瑟?”
“认识……锦瑟姐姐曾经教过我刺绣。”
玉忘言皱了皱眉,想到了他管绿意要的那幅锦瑟图,眼底暗光涟涟,说道:“原来你和绿意姑娘都会湘绣。”
“我绣的不好看。”萧瑟瑟吃力的笑了。
走到墓前,凝视着墓碑上的字,萧瑟瑟心绪痛苦。
玉倾扬抛弃了她,张家也不敢要她,最后埋骨在这小小的土馒头里,只得来“张锦瑟之墓”几字。
这一切,拜玉倾扬所赐,却也是自己有眼无珠的下场!
悲愤的情绪在这一刻分外鲜明,像是利箭刺穿萧瑟瑟的身躯,她突然好想大哭一场,想抱着自己的墓碑大哭。
“萧四小姐。”玉忘言察觉了萧瑟瑟的情绪不对。
萧瑟瑟说:“我……我想念锦瑟姐姐,从前她带我逛过集市,还给我买过糖葫芦,又大又红的糖葫芦……”
玉忘言沉然了良久,缓缓道:“萧四小姐,本王对你有愧,有些东西注定给不了你。”
“什么东西?”
“为何要知道。”玉忘言道,“你这样宛如孩童,不懂人事岂不更好。无忧无虑,多少人都求而不得。”
萧瑟瑟悲戚无语,她的伤悲,又有谁知道?
“瑾王。”萧瑟瑟喃喃,“你为什么喜欢锦瑟姐姐?是锦瑟姐姐也经常带你逛街,给你买又大又红的糖葫芦吗?”
“不……”玉忘言俯视墓碑,眼底浮上回忆的光晕。
他不会忘记两年前,他被玉氏皇族的人暗算,为逃避追杀不得已落入悬崖,引发了体内原本沉睡的血蜈蚣。
那一次,他躺在山崖下,已经不再对生存抱有什么幻想。
可是锦瑟出现了,她和几个千金小姐出来踏青,她们欢声笑语,却只有她一人注意到他的血迹,悄然寻过来。
他永远都会记得,她静美多情的笑靥和眼底的关切。
是她划破自己的手臂,将血滴进他的伤口,让血蜈蚣平静下来,救了他一命。
玉忘言喃喃:“若没有锦瑟,本王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萧瑟瑟震住,接着拢紧了斗篷,紧紧裹住颤抖的身子。
原来是那时候的事!
那时她是因为嗅到了毒蜈蚣的气息,才寻到玉忘言的面前。娘曾告诉过她,她的血可以压制凶煞的毒虫,她为了救人就尝试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救得是谁……
萧瑟瑟哽咽:“你为什么没有早点把这件事告诉锦瑟姐姐?至少也要让她明白……”
听言,玉忘言周身一冷,森凉的视线剜到萧瑟瑟脸上。
“你怎么知道,本王没有告诉过锦瑟。”
萧瑟瑟顿时心音如鼓,方才她入神说漏了嘴,眼下要如何圆这个谎?
臻首望着玉忘言,浑浊的眸底痴傻而惊慌,像是受惊的小鹿,萧瑟瑟刚要开口,突然听见不远处一阵喧哗。
“小兔崽子,大早晨起来了就要逃学!你想逃到哪里去?”
萧瑟瑟转脸望去,见是一户农家的男孩在飞奔过来,他身后大约是他娘来捉他,见他跑得太快,索性弯腰拾起一捧雪,捏了个雪球砸过来。
“小兔崽子,我让你跑!”
这雪球砸得甚是快,方向却偏到了玉忘言这边。萧瑟瑟想也没想,忙挡在玉忘言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