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一得,那就是她不用再为皇上是否反悔而担惊受怕了。按理,封与皇室毫无血缘关系的大臣之女为公主实乃开天辟地头一遭,也是不合规矩的,可是宇文寒星力排众议,一盏茶的工夫便将此事敲定。于国有益,于公主有利,于她……
不由想起那日朝堂之上,他微倾着身子,手紧攥住雕龙扶手,面色素白,眸子冰冷,却是满含期待,似是在问:“可愿留下来陪朕?”
他当真是……
“只是不知道那个赫祁王子知道用去和亲的公主不是原来的公主会不会生气?”
碧彤的自言自语打断了她的神思。
是啊,原本想娶的人被别人中途劫走,然后换了公主……这本是最恰如其分的一桩婚事了,可是公主又不乐意,最后只好包装了大臣之女给他。
是打击还是侮辱?皇上如此是考虑欠周还是故意为之,亦或是另有目的?
刚刚自己还对他心存愧疚,这工夫……
俗话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赫祁二王子会有何等反应之际,和亲的日子已经定了。
据说呼和烈对频频换人事件也很不满,已经拒绝和亲了,不过后来听说要嫁的人是程府千金竟又同意了。
于是康靖四年六月二十日巳时,城墙上又是一派人山人海。
礼部尚书之女……不,是华阳公主远嫁赫祁。
半年前,送兵出征,今日里,公主远嫁。
气氛不同,气势却同样豪迈。
且看车马锦绣,绵延数里,其上皆是御赐宝物,皇家嫁妆,果真不同凡响。
程雪瑶一身盛装的下了花车,接近正午的烈日立刻把她点做一颗夺目的大钻石。
她环佩玎珰的在随嫁宫人的搀扶下与家人告别。
一时间,竟想不起她的丁点不好,众人都哽住悲声,互道珍重。
只有杜觅珍是坚强的,只眼中含泪,却连一句嘱咐都没有说,倒是汤凡柔絮絮了不少,还哭湿了两条帕子。
行至程雪嫣面前,缓缓站定。华冠垂至面前的金丝璎珞丁丁轻响,难以看清表情,只能听她轻声道:“爹和娘……就拜托姐姐了。”
说着,俯身一拜。
程雪嫣本强忍着泪,这会终于汹涌而出,想要说两句体己话,却是泣不成声。
程雪瑶一如她母亲一般坚强,始终未落一泪,一一拜别后,又由宫人扶着回到花车。
镶金嵌银的团花锦帘缓缓滑落,众放悲声,如此倒不像是在办喜事了。
程雪嫣泪眼朦胧之际,仿佛看到一个人向她望来……
待泪滑落,只见皇上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目送车马迤逦远去。
他风姿玉立,夏日骄阳似将他玄色衮服上的金龙一一点燃,光华刺目。
风鼓起他宽大的袍袖,仿若随时会乘云而去。
却是始终那么定定的站着,即便小太监请他回到宫车之上,他亦是岿然不动。
直至车马化作一条色彩斑斓的蚯蚓,他方敛了袍袖,向宫车走去。
途中却是一停,往这边看过来……
烈日在他身后,难辨其颜色,却觉那狭长的眸子是定定的看向她的,就像那日在朝堂之上,冰冷又难以琢磨……
她微屈了屈膝。
算是感谢吧,感谢他没有因为公主不去和亲而为难她,感谢他遵守诺言冒天下之大不韪成全她的心愿,感谢他全了雪瑶的名誉赐她为公主远嫁又为程府带来莫高的荣誉。
这个男人……也不是那么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