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荥阳城内的巡街兵丁,年仅十七岁的廿六郎腰间挎着的朴刀却从未真正杀戮过人命,尽管他平素喜欢穿着盔甲各处乱晃,但追捕盗贼和砍人脑袋终究不是一回事。
在这还算平和的荥阳城内,挂着一个郑家的名号,与其说他是巡防的士兵,不如说是走街串巷的小混混。
当然,作为城防的巡丁,杀人的场面他也不是没曾见过,只是……荥阳这种处于皇帝脚下的地方,每年处死的作奸犯科之人又能有几个?
整个城内,除了卖肉的屠夫,也就只有行刑的那几个刽子手能时不时见些血腥,至于那些个禁军出身的家伙,鼻孔朝天逞凶斗狠嚣张得可以,但也没见有谁敢砍掉谁的脑袋。
心如念头转来转去的廿六郎抬眼看了看站在身前的三七叔,木呆呆的问道:“三七叔此话当真?”
“你甚时听过三七叔诳你?”郑三七有些忧心忡忡,没好气的回道。
“那……灵州人……”廿六郎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气,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却怎也说不完整。
“唉……”郑三七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月前从河西返回的郑楼,你知道不?”
“晓得,十一房的六伯……他与灵州人打过交道?”廿六郎仍旧是满脸懵懂。
“你这不学无术的混子!”无奈地咒骂了一句,郑三七解说道:“灵州人的消息就是他带回来的,这些灵州人可不是定难军那些党项胡人,他们祖上是前唐安西军!安西军知道不?在西域和大食人打得天翻地覆的狠人!”
“三……三七叔,这事……坊间也有传闻……”因为被训了好几句,廿六郎磕磕绊绊的回应着,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过,坊间传闻大多夸大其辞,难辨真假,那些……”
“别在老子面前装腔作势!”郑三七没好气的又骂了一句,这廿六郎身上粘上毛就是个油滑的小狐狸,他才不信这小子会害怕什么,“所谓无风不起浪,没听人说,空穴来风必有其由?郑楼……你那六伯说过,灵州人在数千里外的博州杀了数以万计的胡人,其中就有河西的党项人,按道理党项人该和灵州人成为生死大敌,没错吧?可是没有!党项人和灵州人变成了盟友!你可知道为甚?”
大段的话听下来,廿六郎有些傻眼,这三七叔说的话肯定假不了,城里混混无赖争地盘打两架他见过,但是数万人打生打死,真的距离他太远了,他的那点小聪明根本派不上用场。
还好郑三七也没指望这年轻的侄子能说出点什么,而是稍微停顿之后,直接说道:“具体内情不得而知,我和你六伯还有族内其他人揣摩猜测了至少一个旬日,得出结果只有一个,党项人被打服了!”
郑三七说得磊落果断,听音的廿六郎却长大了嘴巴。半响之后,年轻的巡丁才缓过神来,轻轻的叹道:“那甚子……灵州人竟然如此凶悍?”
“当时如何,虽未亲眼得见,但午后那会灵州人就在你三七叔我眼前……那气势……让人不得不信哪……”郑三七的语调同样不是很平稳。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颇有些无言。
廿六郎年纪不大,但守着这距离汴梁不远的荥阳城宋天子脚下,见识却也不少,初始的惊恐过去,年轻气盛的劲头便上来了,“三七叔也上过战场见过血腥,不就是提着刀子砍人嘛,都是两个肩膀一颗脑袋,灵州人又没有三头六臂,有何可怕?北面的契丹人不也同样凶悍,还不是被俺们打得俯首帖耳?”
“啪!”这次郑三七抬手不打脖颈,改打脑门了。
在廿六郎脑门上拍了一记之后,郑三七呵斥道:“契丹人如何是你能随口乱说的?两个肩膀一颗脑袋!我也是两个肩膀一颗脑袋,随手就能收拾你这样的混子三五个!可是知道那些灵州人么?随便出来一个都能打我这样的三五个!”
“三七叔你又没和灵州人伸过手,怎知抵敌不过?”年轻人牛劲上来,真的是无所畏惧。
“你!你这混子!”被这个倔劲上来的侄子挤兑得近乎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跑到丁瘸子的店里找灵州人打一架给这个侄子看,而且,真若是打起来……作为战场上捡回性命的老行伍,他可是深知其中的险恶。可是话不说明白,他真的很担心这个侄子脑筋一热给郑家惹下滔天祸事。于是,强子压制了心中的火气,他有些苦口婆心的正色说道:“廿六郎,三七叔可曾诓骗于你?”
见平素笑呵呵的三七叔真的冷下脸来,廿六郎也不敢胡乱言语了,连忙恭声回答:“族中人数众多,只有三七叔对俺最为关照!”
这混子还没有执拗得失了心智,郑三七抓了抓下颌的短髯,心中稍有安慰,解说道:“那灵州众人行止非同寻常,看似粗莽威横,实则节制有加。为叔午后那时,曾与其中领队之人交涉,那人虽是一副胡人面孔,言语怪异,却并不粗鄙,神态从容,绝非等闲!为叔我守着这城门已经七年有余,却从未见过这等人,纵使笑面相对,那双眼神却是冷的,明白么?”
“眼神是冷的?三七叔此话怎讲?”
“唉……”郑三七又叹了一口气,“四房从霸州回来的郑侠,没了左腿的那个,你看过他的眼睛吗?”
“三七叔你是说……只剩一条腿的侠伯?”廿六郎猛地打了一个冷战,三七叔提起的人,他又怎会不知?在这荥阳城里,四房的郑侠可谓是鼎鼎有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