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跟她说。”司寇宇铮淡淡一笑,“依着规矩,迎夫人需在娶妃之后,且需隔一年。”现在说是早了些,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若是此刻便将这事捅出去给旁人知道,难保不会走漏到将进门的妃子耳中。他再是可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替她撑腰正来路,但女人素来小器,要是由着这一点记恨上风宁路,只怕风宁路以后的日子总要多些磨难。
禄寿笑道:“殿下想得周全。”
二人再寒喧几句,禄寿托了画像出得书房,正见到青冉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摆了两碗冰糖雪耳羹站在一旁冲他福身行礼。驻足扫一眼青冉那难掩仓惶僵硬的动作,禄寿暗暗撇了撇嘴,心道头先还觉着这侍女从容大方,如今大抵是得知自己在皇上跟前侍候便紧张起来?略一点头算是回礼,他将青冉抛在身后出了庄子。
坐在摇晃前行的马车中,禄寿阖了双眼,捻着手指,心中那怪异的违和感再度盘旋而上。
将风宁路从相貌到衣着到言行统统再回忆一遍,禄寿还是没找出什么头绪,平平常常,甚至连特别出挑的地方都没有。那这怪异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禄寿百思不得其解,正欲把这事先放一放,忽然听见车外有人说话。
“姑娘您慢着点儿,仔细磕着!”是一个丫头的声音。
循声扭头,正看见一群六七个后生男女从一座茶园里出来,一个小丫鬟扶了一个少女跟在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男子后头。那男子听见丫鬟的声音,连忙回头扶了那少女一把。虽说只是虚扶,但少女立即红了脸娇羞地垂下眼睛,端的是一副郎情妾意羡煞人。
马车行驶中很快便将那一幕抛在后头,然而这短短一眼的功夫却让禄寿心中一亮,忽然找着了那违和感的由来:那便是对司寇宇铮的态度——不惧,说得过去;不卑,也无甚不妥;但不媚?这就有点奇了。
皇帝和元亲王,包括禄寿自己。想的都是风宁路使出浑身解数迷了司寇宇铮,往他身上贴,但今天由他看来,却似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看起来更像是司寇宇铮一头热地对风宁路大加示好。而风宁路却并不对他上心?
禄寿将在司寇宇铮那里所见所想与司寇崇瑞一说,司寇崇瑞也挑了眉毛:司寇宇铮不光出身高贵,少年有成,且相貌俊美,在京城中算得上是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从来只听说姑娘们对他芳心暗许,他倒贴着着紧一个姑娘却还闻所未闻。
司寇崇元在一旁捋着胡子笑道:“说不定就是因着那小姑娘对阿铮不假辞色,阿铮才格外高看她一眼呢?”
少壮男子,谁不图个新鲜?吃不到的果子才是最甜的,等真尝到了,也不过就是那个味道而已。这个道理司寇崇元知道,司寇崇瑞也知道,不过由了禄寿带回来的这消息,他对风宁路的兴趣更足了两分,心道等忙完手头这一段。还是要亲自去会会这个让他最出色的儿子折了腰的小姑娘!
然而,会风宁路归会风宁路,御书房中一席谈话落下帷幕只两个时辰不到,司寇宇铮要开始着手选妃的消息便在京城中悄悄传了开去。
……
庄子里的人不知道城中渐渐搅起的水花,至少风宁路不知道。从司寇宇铮那回来后她便爬回床上坐着,望着窗外默默思索。这思索在她养伤的日子里一直不曾间断过:
回头纵观前几日经历的一切,从被掳,到司寇宇恒出现,到得知自己身为陆允的身世,到被安排到揽芳园。到在园子里遇险,到司寇宇铮出现……一环扣一环,每一环都是衔接得刚刚好,每一个转折的契机都出现得不早不晚。整个过程跌宕起伏,又行云流水的顺畅——顺畅得好像……每一步都是照着精心安排的剧本在演。
如果把整个事件中复杂的过程精简掉,对她而言真正称得上有意义的内容便是:她机缘巧合下得知身世和仇恨,然后她再度与仇人共处一个屋檐下,而这内容,由两个转折点引出。
第一个转折是司寇宇恒出现。
那天听司寇宇恒说起陆允的身世时。她便怀疑这整一出拐卖是否都是司寇宇恒的安排,然而明雪却说不是。因着得知身世的震撼和后来诸般变故,她一直没有细细思考,然而这两天冷静再想来,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怀疑不无道理:明雪说,司寇宇恒横插一手,不过是借用了一下别人造的“势”而已,而造这个“势”的人是南云若。
但是可能么?一个长年在北地生活,三年都回不了一次京城的姑娘,人还没进城,已是不但能买通贼人在京城里行凶,而且还能确保那个贼人一定会遵守和她的约定?南云若真那么手眼通天?就算那贼人真是南云若雇佣的,但她出门只是临时起意,而非由他人安排,司寇宇恒的人何以能在她出事后精确追踪她的行迹,且于那么恰当的地方出手截人?
而截了她去之后,司寇宇恒告知她的除了身世和仇恨外,细想来竟再没有别的细节,仿佛这一截只是为了让她知道,她跟司寇宇铮有仇,且曾一门心思排除万难地要找司寇宇铮报仇而已。
第二个转折就是三潼和司寇宇铮同时出现在揽芳园。然后司寇宇铮带她回来。
三潼说了,他会来是因为有人送了信给他。想必司寇宇铮会出现在那里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那给他们送信的人是谁?除了司寇宇恒和明雪,还有谁知道她被安排在了揽芳园?
太多的巧合透露出人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