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节,细雨淅淅沥沥,鸟儿被打湿了翅膀,四处寻找可以安歇的屋檐。花儿被雨水浸润的根茎,愈发妍丽风发。
车夫很喜欢这个季节,但是因为行人害怕湿了鞋脚,他们的生意就更加火爆了。
张公馆的张太太也喜欢这个季节,她把头挨得穿衣镜子很近,用手按着眼角说:
“上海就是好,水汽滋润,看我眼角去年长得鱼尾纹,今年居然轻了很多。”
张家的女佣们纷纷笑着说:
“我们眼神都是好的,从来没看见太太眼角有皱纹,就算说是十八岁,也必定是人人信的!”
张太太笑:
“人那有不老的,我还盼着子孙满堂那!”
女佣们笑着走到跟前,帮张太太打理头发和衣裙,关于子孙满堂的话题,在张公馆也算是禁忌。张家的老太爷和张家的大爷,虽然十分喜爱子孙满堂,但是又怕人家指责他们无能,所以经常避讳着。
子孙满堂的重任,落在了张家的大小姐头上。张家的大小姐今年十五了,隐隐绰绰的,爱慕者貌似也曾经有那么一两个。
张家大小姐的名讳相貌,也在世家老亲的贵太太嘴巴里传过多次了。以前是借住在黄家,黄家的舅舅和舅妈虽然不少,但是貌似都是不太能做主的。
这次张家一家子都来了,还置办了公馆,是长期定居的意思,所以打听这一桩亲事的人可饶是不少。
本来老张家的张老太爷态度是明了的,要招婿。
可是偏偏张太太怕委屈了女儿,对外说话的语气十分暧昧不清,看见那些少年才俊们,她也都是很有兴致打听的样子。
张太太说的是一句千百年来最万金油的话:
“这个儿女亲事啊,都要看缘分。”
缘分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道不明,所以任何对婚姻恋爱关系不太有把握的人,都可以当做是一块布,扯过来遮一遮羞。
张太太对女儿的婚恋是这样的态度。倒是辛苦了美溪大小姐。让她常常有一些尴尬的待遇,被忽然介绍一两个年轻俊彦。
总的来说,张家大小姐的年纪还不大,可以拖一拖。
世家的小姐们总是要读一个女中的,到了夏天的毕业季。黄家三房的黄三小姐年纪也到了。毕业即嫁人。
人生在世,总是离不开亲戚朋友的簇拥,张美溪虽然工作繁忙,但是三表姐的婚礼,她是推脱不过去的。
杏子帮张美溪换了一身西洋的礼服裙子,小桃子跪在地下扯衣角。被杏子嫌弃的用脚踢了踢:
“就是最会做,献殷勤。”
张美溪双手抓起长长的裙摆,往前走了两步,坐在凳子上笑着叹气:
“哎,有你们几个在。我总觉得自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人!”
小桃子跟过去检查她的头发:
“就这样素着头?”
杏子赶紧解释:
“这都是统一的,伴娘们要带百合花的头环!那花儿太娇气,到了地方再戴。”
小桃子摇了摇头不满意,去装饰盒里挑拣了一番,给她戴了两只星火璀璨的钻石发卡。
张美溪穿戴整齐了,跟张太太一同出门,果然张太太开口说了一句好。
这两年的小桃子越来越出息了,成为了时髦的引领者。张太太有一颗永远追逐时髦的少女心,所以审美上是很欣赏小桃的花样了。
到了黄三舅舅公馆,做伴娘的小姐们都已经到了。头上也带了各种花样的首饰。女佣们用托盘把百合花的头环捧上来,在一模一样的装饰里,又带了些费尽心机的不同。
张美溪不愿意太出挑,她头上戴了花环。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球,选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打算跟着表姐们行事。
她觉得她是很低调的,但是金子到了那里都会发光,啊,说错了。是钻石到了那里都很耀眼的。
黄小姐们,丁小姐们,白小姐们转了一圈儿,把她围起来,讨论她头上的发卡:
“看这个发卡,这样好的火光,这样大的个头。”
“不会是假的吧?”
说钻石是假的小姐立刻遭到了群体的嘲笑:
“你这个人,怎么连钻石也不认得么?”
钻石是民国最流行的贵重首饰之一,世家小姐们要比见识,比穿戴,不认识钻石是被人笑掉牙的事情。
张美溪被她们围了起来,有点很不习惯,干脆自己伸手去摘:
“我摘下来,你们看吧!”
“不用,不用!”
小姐们纷纷小姐摆手。
张美溪也听话的把手放了下来,结果小姐们的下一句话就是:
“我来帮你摘。”
张美溪只好低了头,让表姐们把发卡摘了下去,传来传去的看。
两只发卡镶着莲子大的钻石二十多颗。
“一模一样,每一颗都是真的!”
“天呀,好漂亮,这个得值得多少钱!”
“这是最时髦的切工了,是这两年才新做的,三姐本来是找过钻石做陪嫁的,一直没有遇见合适的。”
“是三太太不费心吧!”
有一个小姐小声的说,三太太是继母,置办嫁妆的事情,自然是不费心的,或者是特别费心的,但是不管是那种,都不太可能找到高品质的钻石。
两只钻石发卡放在小姐们的手里,好像比戴在张美溪的头上还要光华灿烂很多倍。这份美丽还有一份财富的加成,让小姐们爱不释手。
钻石的大小,切工,品质都被议论了一个遍。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