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庆院书房内,君子恒坐在案几后,他摸出腰间的锦帕。
有着寸锦寸金之称的白色云锦上,绣着一株青色花冠碟形花萼的青春草,这种草暗含芳芬,晴晴最是欢喜这种青草香。
她向来擅长女红,一株普通的青春草让她绣得惟妙惟肖,灵活动人,似乎稍微一动芳芬便能扑面而来。
她十一岁亲手所绣,送与他十二岁生辰之礼。
君子恒从颈脖掏出另外一物,那是一块云形的透青色琉璃,手里温和的质感透着他的体温。
他在春暖花开的三月里出生,她却是在渐生寒意的十月来到这片天地。
十月十五,是她的生辰。
九年前,他尚来不及将这块琉璃送与她做十一岁生辰之礼,她便随着家人举家搬回老家海宁府。
云形透青色琉璃。
寓意,青云。
君子恒重新将青琉璃收回衣领之内妥善放好,他抽出案几上记录明家旧案的本子,在第一页起因上有两个名字。
李森、李林。
龙袍无瞳一案他不是没查过,相反地他查仔细了。
正如白青亭所说的,李家几十年的皇商,其下绝品绣娘甚多,经过的屏屏道道无数,实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是的,李家并没有犯这样的错误。
可陛下盛怒之下,李家没有任何辨解的机会。
其他有机会为其辨解的又觉得不值当,没有谁会为了一介皇商去触怒龙颜,或许正四品的执天府丞李林有这个价值,可他是太子的人,连太子都未犯险为其出头,其他人更加抱着只可远观的态度。
他便是其中一个,甚至他是乐见其成。
故而,当他查到能在龙袍上做手脚的人只能是乾龙宫中的人之时,在消去所有其他人会察觉会顺滕摸瓜的线索之后,他默不作声。
能在乾龙宫来去自如,做手脚做得神鬼不觉的人也就那么一两个。
排查之后,他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做。
冒着被发现处死的险而做下这样的事,她是为了什么?
白青亭,海宁府中元县正七品县官白知县之嫡次女,八年前选秀落选,自此入宫为宫婢,历经八年,终为宫延女官之首。
他所查得的信息皆表明她很正常,与李森、李林两父子更是丝毫干系不沾。
在御花园听闻她神色慌张跑往在观水榭,他会想去看看,就是因着突然觉得他也许该了解一下这位白代诏。
在锦鲤池,他会救她,就是因着看到了平日里他所见到的完全不一样的白代诏。
在假山内,他未第一时间拿出百香丸,就是因着他想知道在那种情况之下会做出何种选择的白代诏。
在前往找寻办差用而落在家里的物件时,他会停下马车,就是因着他想提醒一番不知何缘由竟与他有同一个目标的白代诏。
在清华阁丢给她一瓶极好的伤药与开了一张补气血的药方子后,他并不打算再与白代诏有所交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大胆的姑娘竟然连莫延这个背景强硬的浪荡子也敢下手。
事后,还一副满不在乎天砸不到她头上的大无畏模样。
他能不管么?
他能。
可当她微凉的手掌贴上他温暖的手掌之时,他改主意了。
她除掉了李森、李林两父子,也等同在帮他。
那么,他帮她这一回又如何。
休沐的最后一日,白青亭本不想早起,打算睡到差不多午时再起身去看斩首来着,可白府一早来了一位客人,一位她不得不接待的客人。
待在睛院正堂坐定,吴婶沏来两盅茶退下之后,白瑶光兴冲冲说道:“晴晴,我知道李森、李林两父子是你设计的!”
她很兴奋地说着,可转眼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对不起,我不但帮不上忙,还连累你要处处照顾我……”
白青亭起身坐到白瑶光身边凳子上去,她握住白瑶光的手,“表姐,你过得好么?”
“很好,梦代诏自那次你送她玉佩之后,她待我很好,皇后娘娘也未曾再为难过我。”白瑶光如实说道,她反握住白青亭的手,紧紧地似是在害怕什么,“晴晴,你要记住,在报仇的同时,你要好好保护自已!”
“表姐,你这话都说了好几十遍了,就算我再耳背,也早烂在我脑子里了。”白青亭笑着,安慰着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白瑶光。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向来聪慧,自小便聪慧,若非……”白瑶光未再说下去,只是泪从她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眸里掉了下来,她凄凄一笑,“不说了,以前的不说了,我此次特意求梦代诏许我在今日休沐,就是为了出宫亲眼看着李氏父子人头落地!”
白青亭伸手轻轻抹去白瑶光脸上的泪痕,向正堂门外的天望了望,道:“这才过辰时不久,午时还早着呢。”
如若叶式明没有让她失望的话,那么就算到了午时,看到的也只是假的李氏父子人头落地的情景。
这件事,她并不打算与白瑶光说明。
白瑶光这样正宗的古代柔弱女子是不经吓的,若知道了鲜尸一事,她这位表姐肯定得吓晕过去。
这还是轻的,恐怕白瑶光要以为她是不是被仇恨蒙了心智而疯了,才做出此等疯狂之事。
界时莫说复仇,她终日得陷在白瑶光想方设法寻医问药来医治她的漩涡中。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想伤害到这具身子唯一剩下的嫡亲表姐。
白瑶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