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最轻鬆地要数姓朱的老头,他骑着那头灰扑扑的瘦驴,手指头连根草都没碰过,这会儿乐呵呵道:“盘江过来,这一带都是盆地,一个比一个湿,一个比一个热。住在这儿的獠狸人从来都没用过火。”
石刚有气无力地说道:“又吹呢,这鬼地方还有人住?”
“咋没有?再往南走,有片山谷,那地方,鸟飞进去都能蒸熟,照样有人。让我朱老头说,这世上最经得起折腾的,就是人。老虎、豹子都活不了的地方,人照样能活。”
“鸟都能蒸熟,怎么不把你给烤熟呢?”
“嘿,你这孩子!咋这么说话呢?”
石刚咧了咧嘴,“我才不信你说的,这地方也能住人?”
朱老头指了指旁边一汪死水聚成的泥潭,“瞧见没有?獠狸人男的女的都不穿衣服,热得受不了,就钻到泥里面,只露鼻子在外面,一待就能待几天。”说着朱老头露出猥琐的嘴脸,嘿嘿笑道:“说不定这塘子里头,就有个光屁股的獠女呢。”
黑珍珠“咴”的一声向後退去,程宗扬连忙拉住它的缰绳,拍着它的脖颈低声安抚。
泥潭中,一截朽木缓缓漂来,忽然间泥汁四溅,那朽木猛地张开巨口,拦腰咬住一匹走骡。
那走骡大声嘶鸣着,四蹄在泥土中拼命挣扎。鲜血混着泥汁四处飞溅,那朽木锋利的牙齿刺穿骡背,格的一声咬断走骡的脊骨。它摆着头颅,将走骡拖进泥潭,却是一条巨大的鳄鱼。
闻到血腥味,远处几根朽木,也朝这边游来。它们醜陋的身躯上覆盖着厚厚的泥污,半睁的眼睛睁开一条细缝,透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仓皇间,众人连忙散开。祁远却是一惊,大叫道:“拦住它!”说着狂奔过去。
程宗扬叫道:“老四!你疯了!一头骡子!”
“龙睛玉!”祁远喘道:“龙睛玉在里面!”
“一块石头,犯得着拼命吗!”
“程头儿,”吴战威提着刀嘿嘿一笑,“咱们走南荒,就是拿命换金铢。你放心,老四有分寸。”
祁远抡起刀,一刀砍在鳄鱼额头上。钢刀被巨鳄的坚甲弹开,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那鳄鱼四足撑地,拖着骡尸朝潭中退去。那隻褡裢被压在骡尸下,被越带越远。
为了保持弓弦的弹xing,众人用的弓弩平常都是鬆开的,只有小魏随身带的弩机能用。他刚端起弩机,旁边却有人更快,苏荔翻腕摘下弯弓,纤手一抹,将蚕丝拧成的弓弦挂在弓上,接着张弓she出。挂弦、搭箭、开弓,一气呵成。那条袭击众人的鳄鱼眼眶随即爆出一团血花,露出半截短短的箭羽。
这一箭直接she进鳄鱼脑际,那条巨大的鳄鱼顿时毙命。祁远割断褡裢的搭布一脚蹬着骡尸,用力扯动。栖居在泥潭中的鳄鱼无声地游来。它们体型巨硕,嘴巴的长度几乎超过身长一半,形态可怖,狰狞得令人反胃。
祁远好不容易扯出褡裢,游来的鳄鱼已经咬住几乎被扯断的骡尸,大口大口地分食起来。
众人不敢停留,一边持刀戒备,一边迅速离开潭畔。
众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祁远解开染血的褡裢,小心摩挲着那块不起眼的石头。接着又想起什么,将龙睛玉纳入怀中,吃力地爬了起来,从所剩不多的货物里翻检着。
祁远抓出一把丹药,一人发了一颗,喘着气道:“含着,免得中暑……”
武二郎也发了一颗,他像嚼糖豆一样嚼着解暑的丹药,一脸不耐烦地说道:“这祁老四,真婆妈……”
雲苍峰已经年过五旬,虽然年轻时身体打熬得结实,终究比不了那些铁打的汉子。他从马上下来时,脸se发灰,胸口烦闷yu呕,乐明珠用银针刺了他几处穴道,放了些血出来,脸se才渐渐正常。
“老易,想开点。”吴战威低喘着道:“来,喝点水。”
易彪接过水囊,默默喝了一口。自从易虎出事後,这个开朗的汉子就像换了个人,变得沉默寡言,脸上更是绝无笑容。
“老吴不信命,不过你也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不管怎么说,这i子还得过。要往好处想呢,”吴战威劝慰道:“你哥哥留在白夷族,至少不用受咱们这份活罪。在那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再说了,白夷族又是你们雲氏常走的商路。你要想他了,就每年来一趟,看看他。”
说着吴战威咧了咧嘴,“你比我老吴强,我连烧纸的地方都没有。”
吴战威曾经说过,他以前走江湖的兄弟,不少都尸骨无存。易彪闷着头喝了几口水,然後抬眼看着程宗扬,声音略显沙哑地说道:“程先生,他在哪里……不妨吗?”
程宗扬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笑,“你放心。”
这样的答案并没有让易彪放下心来。他低着头,许久没刮的鬍鬚又尖又硬,青黑se从颌下一直连到鬓角。
程宗扬摸着掌心的血泡,叹了口气。每个人都以为他这话是宽慰易彪。只有他自己明白,那绝不是一句空话。易虎的囚禁生活,比任何人的想像都更好。
程宗扬慢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王哲曾经说过,自己身上的生死根,能将死气转化为生机。这种自己完全不知道如何而来的天赋,让王哲不惜亲自出面请他留在军中。
这是一种很珍贵的天赋,对程宗扬自己来说,却完全是一个鸡肋。被动地将死气转化为生机,再送给他人,自己扮演的仅仅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