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缘法(一)

钟北里那**抱着鹊儿尸体离开之后,便没有再回来过。(钟北里已挂职离宫了。

不知他是不是把鹊儿带回了家?可殷染自己却也不知道鹊儿的家究竟在哪里。

殷染每每念及鹊儿咽喉上那一道血口子,总是心中发痛,想去查,却无从下手。只是在大明宫建福门的名籍上偷看到了鹊儿的名字,猜想鹊儿那一日是去了大明宫,再来到掖庭宫的,可她为什么要去大明宫?她又是在何处遇害?

一团乱麻之中,殷染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段五郎。

如果有他在,一切会不会好很多?

颠来倒去地,她又开始做噩梦了。

压抑的宫墙内,深夜里总能闻见女子幽幽的哭声。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那哭声断断续续,令人窒闷。她忍不住想逃离,身周却蔓生出一片浓雾,她拨不开,只能拔足在浓雾中狂奔……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悲哀到极处的哭声始终萦绕在她耳畔……

“你今日读了什么书?”

一个脆生生的孩童声音响起,似极陌生、又似极熟悉。她不禁怔住,抬眼望去,却在那缭乱人眼的浓雾之中,看见了一扇小窗。

仿佛是悬浮在时空之中的一扇小窗,窗边还垂下柔软的柳条,在此之外,仍是浓雾。

窗内的红影似有若无,隔着柳绵的,是一个身量还不到窗台高的孝。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窗内的人已答话:“《春秋》,你读过么?”

孝似乎被难住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没读过,你给我讲讲。”

窗内的女孩自己也不过十六岁,想了半天,才道:“我今日读到襄公二十九年,‘阍弑吴子余祭’。《公羊传》上说:‘阍者何?门人也,刑人也。刑人则曷为谓之阍?刑人非其人也。君子不近刑人,近刑人则轻死之道也。’”1

孝听了,却沉默下去,半晌才道:“这是在说宦官么?”

不知为何,殷染觉得这孝的声音有些发颤。

女孩点了点头,“宦官都是刑余之人,君子不该亲近他们。”

“可刘嗣贞就很好。”孝顿了顿,又道,“刘垂也很好。”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纠结:“那大约,宦官也有好人,有坏人……你看这个宦官,他就杀了自己的主子,这就不是好宦官。”

“那我如何知道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孝似乎有些烦躁了,“总不能等到他们都把我杀了?”

女孩又想了很久,才沉稳地道:“你也不必区分谁好谁坏,只要提防住那些有权力的。有权力的人才会害人。”

“我知道了。”孝的声音忽然间低了下去,“我知道,他们已将我母妃害死了。”

然后,便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殷染在一旁听着,只觉出一种深深的无奈:自己固然是书读得多些,可那小太子却是自幼从权利场上挣扎着过来的,他或许说不出什么“君子不近刑人”的大道理,但他做的事情,却比自己动真格多了。

这样一来,她顿时又想到,下回段五来时,她一定要将鹊儿的事情告诉他……

如果还有下回的话。

场景忽而变幻,到了暮春时节,满城烟柳,那浓雾又渐渐弥漫上来。殷染连忙眨了眨眼睛,却见那小太子好似长高了些许,在窗下踮着脚,拼命往里头张望——

“你,”他的声音奇特地变化着,又有孩童的稚嫩,又带出了少年的清朗,偏偏还是羞涩的,逗弄得人心发痒,“你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殷染的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上:她记得很清楚,当初的自己,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也不知在这梦境里……自己是不是还会同记忆里一样?

她也说不明白,不过就是一眼而已,难道能改变什么吗?恐怕不能的,她的母亲依旧会死,她依旧要入宫,而她与他,依旧会陷入如今这样不死不活的境地……

可是她却偏偏,忍不住地想回头,回头去看看他年少时的模样。

回头去看看,自己所不曾见过的,那个孩提时代的段五,是如何满心依赖地望着自己的身影。

于是,她转过了身来……

***

“——咚!”

殷染猛地坐起了身,因用力过急,额头撞到了**栏,好大一声闷响。

她伸手摸了摸,又使劲眨了眨眼,眼前漆黑一片,只那窗外透入一点微光,似是极远处散发的微茫烛火,并不能给她多少慰藉。

黑暗之中,梦境里的那张脸,似乎又渐渐地浮凸了出来……

那是段五的脸。

却是已长大成人的段五,轮廓深邃,眉眼**。

然而,满头满脸,都是鲜血。自他那挺阔的额头上流下来,浓稠湿腻,散发着腐朽的腥味……

殷染发了一阵子呆,突然侧头过去,抓着**栏对地上一阵干呕。她见过了那么多的鲜血了,母亲的,殷衡的,鹊儿的,可是从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在梦里所见的这么真实,这么令她心悸。

初秋的寒意渗进门户里来,又缓慢地爬上了她的手足。

她从没有……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地想他。

太皇太后崩殂的那**,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她还记得很清楚。绝望的,甚或有些恼怒的厌恶。可是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想他,她担忧他,哪怕他恨自己也好,她一定要去见他……

如是想着,她立刻下了**,披上衣衫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梦中惊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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