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七时许,悠扬美妙的乐曲声从云乐大饭店的二楼宴会厅缓缓流淌而出,五彩霓虹灯闪烁,大饭店门前车水马龙,宾朋络绎,来宾相送的花篮已经将一楼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今夜,云乐大饭店里的其他的活动都已经停歇,无关人员不得进入大饭店内,所有入内的人员,都要出示邀请函或者工作证件,并且需要配合搜身,安保工作做得有条不紊。
二楼宴会厅里,布置得华丽非常,灯火辉煌。地板砖是浅浅的金橙色,天花板合理分布着若干水晶吊灯,天地辉映,浑然一体。墙壁上挂着偌大的壁画,墙角处花团锦簇,芬芳四溢。宽敞的大厅里,林林总总摆设着几十张圆桌,都是雪白桌布铺就,桌上呈着已经备好的鲜艳果品。宾朋就一一围坐桌旁,穿得都是珠光宝气。舞台两侧,装饰性的金色帷幔整齐束起,舞台一角,有俄国乐队正在现场演奏音乐。服务员都是西崽,穿着绛红色与白色相间的制服,戴着红色贝雷帽,擎着酒水盘子,来往穿梭于满堂宾客之中。
顾老爷和顾老太太也列席其中,此时,顾老爷正在静静品尝桌上已经呈上的果脯,道:“果然好味道。”
顾老太太笑道:“你真是王婆卖瓜。”继而又低声道:“锦如和盼宇那俩孩子呢?”
顾老爷道:“锦如和我说不敢松懈,这会儿在厨房间继续忙乎呢,我让盼宇也去帮忙了。”
顾老太太感叹道:“锦如这孩子真是懂事。”
“是啊。”顾老爷也叹了一声,脸色突然变得有几分阴沉,低声嘀咕道,“出淤泥而不染。”
顾老太太没听清,又问道:“你说什么?”
顾老爷却笑而不语。掏出怀表看了看,道:“快开始了。”
到了八时整,乐曲戛然而止。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司仪缓步走到舞台中央,在架好的麦克风前立定,朗声道:“各位朋友,各位来宾,晚上好!今天是南通轮船公司的开业酒会,我谨代表南通轮船公司董事长司马英楠先生及全体员工欢迎你们的到来!”
掌声雷动。
那司仪又接着慷慨激昂地讲起了司马英楠先生的光荣历史及南通轮船公司的发展背景。
顾老太太并无心细听,靠着顾老爷,低声问道:“这司马英楠是谁?”
顾老爷道:“他就是总理的外甥。你别打听了。”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在注视着远处。
顾老太太不由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一个圆桌旁。有一位老者,白须飘飘,虽算不上鹤发童颜,但皮肤也保持得十分良好,精瘦但不枯败。他穿着一身旧式褐色丝绸袍子,手里拿着一柄折扇,远远望去,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紧挨着他坐的,是一位微胖的中年人,眉头有一颗大痣。
“这老头是谁?”顾老太太不常出门。即便是名人,她也不认得几个。
顾老爷似十分咬牙,低声道:“黄四爷。”顿了一顿。又道:“他旁边那胖子是肖一宝。”
原来是他。顾老太太这才把这早有耳闻的名号和真实人物对上了号,不由地又向那边看了一眼,那黄四爷却也似漫不经心地,向这边瞥来,顾老太太忙收回了目光。
“爷。您看什么呢?”
肖一宝给黄四爷剥了一小碟瓜子仁,此时向着他面前谄媚地推了推。低声问道。
黄四爷伸出两个指头,掐住一点雪白的瓜子肉,搁到嘴里,笑道:“我在看打不完的苍蝇啊。”
肖一宝顺势瞟了一眼,继而面色赧然,道:“谁知道那老狐狸这都没死,而且鬼点子这么多,没想到那车货居然都调了包,你说说,这人得多么阴险。”
黄四爷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你能做到几点?”
肖一宝面红耳赤,支吾不出来。
黄四爷道:“是谁在帮那老狐狸?”
肖一宝忙道:“好像就是他的儿媳妇,顾家少奶奶,叫方锦如的。”
“又是她?”黄四爷微怔,低声说道。
“是,是,又是……哎?啥叫‘又是’啊,爷?”
黄四爷眯了眯眼睛,缓缓耐人寻味地道:“看来,是我轻敌了。”
肖一宝附耳上去,窃笑道:“四爷别谦虚,若不是您在劫货落空之后另有后招,我这会儿哪有心情来看好戏,早就回家躲到被窝里去哭了。”
黄四爷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我这做了多少么?这是谁的地盘你知道么?就怕你是付不起来的阿斗!”
肖一宝媚笑道:“是,是,我知道,可是……全城唯一能在这地盘上叫板的人,除了您黄四爷,哪还有第二人?您是什么人物啊,就是闹起来,他又敢把您怎么样?”说着,伸出大拇指,在胸前比划。
黄四爷皱眉,唇角却挂着一抹笑意:“你这孩子,要是不这么嘴碎,恐怕还能强些。”
“嘿嘿,爷,莫和我计较,您定下心,等着看好戏吧……”
遥遥望着黄四爷和肖一宝的顾老爷,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按理说,这是顾氏赞助的酒会,肖一宝的脾气,应该气得不想来看顾氏出风头才是,可是,他的面色,却喜气洋洋,像是中了奖,和那黄四爷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