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低头掠一掠鬓发,心中丝丝慌乱,另有说不出的百种滋味缠杂其间。本来以为一步登天,却瞬间又坠入深渊,这希望之火刚刚燃起,就被一盆冷水浇灭,一时怔在原地没有言语。
方锦如又低声劝道:“妹妹,此间利害,想必妹妹也能比我想得更加明彻,盼宇一直说,妹妹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我也这样相信,只是我见不得妹妹吃苦罢了。我和妹妹说这话,也是为了咱们姐妹二人的将来着想,毕竟若是顾家家业尽失,于我也没有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盼宇素来好面子,即便妹妹问他,他也不见得会向妹妹透露此事,我得知这些事情,还是与我近来得以打理顾家的账目之事脱不开干系,要不然,我也会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呢。”
清风拂面,珠玉在穿堂而过的风中默然滞立了片刻,终于道:“我知道了,姐姐,我真当回去了。”
方锦如暗知心事已了,携着她的胳膊一起缓步送到茶馆门口,满意笑道:“妹妹慢走。”
两人微笑作别,似是闺蜜情浓,却不见心底各藏风雨阴霾,不与人言。
方锦如目送珠玉和那保全远走,见她暗紫旗袍下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一截纤匀小腿,来时走得端庄俏丽,走时却略显踉跄仓惶,忽觉心底有说不出的复杂滋味,一言难尽。
珠玉回了莺美楼,复再躺到小床上,却是辗转反侧,压不下心中的心事,迷迷糊糊假寐到下午,只好起床吃饭、梳妆,刚刚将妆容收拾得差不多,就听到门口伙计一声吆喝:“大姑娘来客!”
珠玉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望去,却见门帘一掀,一个俊俏小生的脸庞映入眼内,正是久思不见的顾盼宇。
两人许久没见,这猛然相见,两人都似怔住似的呆立在原地,片刻,又像是两块磁铁,紧紧吸附在一起。
两人相拥无言,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又不知从何说起。许久,珠玉才抹了抹眼泪,拉着顾盼宇的手,走到里面的沙发上坐着,颤声道:“哥哥,这些日子以来,想你想得我心好痛。”
顾盼宇神情也是动容,但是在感动之中还蕴含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疲惫,沉声道:“我也是。”
珠玉察觉顾盼宇情绪不对劲,想起白日里方锦如对她说的话,此时已有预感,但还是问道:“哥哥,出了什么事么?你今日……是如何得以见我的?”
顾盼宇一手紧紧搂住珠玉的肩头,叹了口气道:“我昨日让我爹好一顿打。”
珠玉早有耳闻,此时却仍佯装第一次听说,讶道:“没伤着吧?我看看。”
顾盼宇也不介意,撩开后背的衣衫,露出条条疤痕的脊梁来,忿忿道:“看看,都成了什么样子,我真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他的亲儿子。”
珠玉将小脸贴在他赤裸的脊背上,紧紧抱着他的腰,道:“哥哥,你受苦了,只是……你爹又是为何责罚你至此?”
顾盼宇简短说了一遍,和方锦如对珠玉说的相差无几。
珠玉听得心中更加惴惴,正思忖着要不要说出方锦如已经来找过自己的事,又听顾盼宇说道:“玉儿,我的好玉儿,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珠玉松开他,含泪道:“哥哥,你都这样子了,还逗我开心。”
顾盼宇转身,双手捧住她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说:“怎么是逗你?我最喜欢你纯洁无邪,最喜欢你不像其他的窑姐,只瞪着一双眼看着钱财。”
珠玉心中一沉,讪讪道:“哥哥,珠玉哪里是这样高洁的人,珠玉不过也是一个俗人罢了,这生在人世之中,哪能不问柴米油盐?若是用到这柴米油盐,般般样样,何处不需使钱?”
顾盼宇道:“我倒不是那般极端,说你是金钱如粪土,只是说你不像有些人一样,对蝇头微利也是斤斤计较罢了。”
珠玉心中不快,但是面上又不好表现,只微笑含糊敷衍过去,想到方锦如说的话,不由地问道:“哥哥,你还没有跟我说,你今天到底是何以见我的呢?你这样来见我,难道不怕你爹再责罚你么?”
“唉,不瞒你说,我这是偷跑出来的,门房已经看到,与我撕扯不过,才由着我走了,我如今要是回家去,不定会被我爹打成什么样子了!”
“那怎么办?”珠玉心境更暗。
顾盼宇撇了撇嘴,道:“那就不回去了。”言毕,又压低声音道:“玉儿,我带你远走高飞怎么样?”
珠玉刚想脱口而出“你有钱吗?”又想到他刚才说的喜欢自己什么品格的言辞,只好把话头吞了下去,道:“我娘在这里,我能跑到哪里去?你这是说什么胡言乱语呢?去哪里,我们莫不成要走着去?这世道乱,若是没有点金银傍身,只怕寸步难行。”
顾盼宇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叠钞票,道:“这是我攒的一些钱,够我们去外地生活一段时间了。”
珠玉瞥了一眼,见也有三两千的样子,但是这些钱,即便供两人拮据消费,也过不了多久,更何况自己在莺美楼生活,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这突然要过起小日子来,自己一时半刻还真适应不了。
“哥哥,”珠玉垂眸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顾家的产业怎么办?难道让你爹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产业后继无人?另外,你是家里的独子,难道你忍心让你的爹娘无所依靠?”
顾盼宇叹气道:“爹娘,家里不是还有方锦如吗?而产业,我从来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