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烟太大。”赫连熙说罢,还应景的咳嗽了两声。
定陵在山区,附近荒凉,冬日比京城阴冷。当地人家家户户盘炕。山上有的是木头,冬日取暖既省钱又方便。定庄自然也不例外。几间屋子都有火炕。偏偏赫连熙的书房,当初讲究,按照最正规不过的摆放来布置。自然寻了间没炕的、光线明亮的屋子。一到冬天。缺点显现出来了。
去年便是点了好些火盆。因用的是寻常碳。烟气很大。又要窗户常开了缝透气。赫连熙住的确实憋屈。
林若拙想想家中格局,道:“暮晴和我睡。把她那间屋子挪出来给你使。先混过今冬再说。明年天暖和了,重新给你收拾个屋子出来。”
赫连熙看了她一会儿,道:“林若拙。你是否避我如蛇蝎?”
林若拙一愣:“没有啊。何出此言?”
近一年来。定庄的生活很是平静。举案齐眉是没有,但互不干扰,心平气和绝对没问题。白日各自忙各自的事。见面点个头。晚饭后闲谈虽然延续了唇枪舌战,但也是事论事,学术探讨。说完罢。她和他,如两个搭伙过日子的男女,清醒,狼。
林若拙个人是对这种现状很满意的。
赫连熙道:“既如此,又何必另收拾房间。还是说,你不打算再认我为夫。”
林若拙怔住。
赫连熙的眼神很认真。他不仅仅是在提出丈夫的合理待遇。而其实是在询问她打算如何安置这段夫妻关系。
想想,她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赫连熙,你看,我们都已经到这种境地了。过往事情大家都知晓,你是什么样的我清楚,我什么脾气你也明白。说实话,都活到这份上了,我是不打算再受委屈的。”
赫连熙平静的道:“做我的妻子,你很委屈?”
“不是针对你。”林若拙摇头,淡淡一笑,语气有些说不出的味道:“换一个男人,我也一样觉得委屈。这不是你的问题。当然,这也不是我的问题。是世道,我生错了时代。我和这个世道格格不入。”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具体解释起来很啰嗦,也很无聊。你要听?”
赫连熙摆出一个长谈的姿势:“闲着也是闲着。”
林若拙便整理了一下思绪:“这得从头说了。我上头有五个姐姐,到了年纪,她们一个个出嫁,离家。有一天,母亲也谈及了我的婚事,问我有何想法。我那时便觉烦闷,女子,一定要出嫁么?为何一定要寻个男人才能过活。母亲便道,女儿家都要出嫁成家,此乃天地人伦。可我不想,因我觉得,女人过的太过憋屈、卑微。幼时在家中也罢了,受人抚养,便得循人规矩。可成年了,若能自己养活自己,又为何还要卑微、憋屈的活着?”
赫连熙轻轻的笑:“我竟不知,靖王妃这身份,居然是卑微的。”
林若拙也笑:“靖王妃当然高贵,可那是对着外面。在婚姻中,夫妻关系的不对等,造成了大部分妻子在丈夫面前,都是卑微的。”
赫连熙张了张嘴,又闭上。半晌,呵呵而笑,颇带几分嘲弄:“你倒是心大,要和男人一样对等。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女诫》,你没学过么?”
林若拙也嘲讽的一笑:“班昭那个女人是神经病。或者,她痴癫症发作,胡乱写了一篇东西作戏耍。被一群无知者当做典籍供奉,教女育人,更是有病。”
赫连熙轻笑:“你这可是将先贤骂了。”
“先贤?”林若拙嗤笑,“孔子也是先贤。你怎的没听他圣人言,忠君国,长幼有序。偏妄想那把龙椅呢。”
赫连熙笑出声:“伶牙俐齿。”
林若拙淡淡道:“你肚子里明明白白。只不肯说出来罢了。还有一些女人,她们心里也明白,可她们也不说。她们曲折蜿绕,作尽万般思量,最终迂回达到目的。曲从示之以弱,善学善用,游刃有余。可我不,一时的示弱、迂回我做的来。可要我一生示弱、万事都以迂回达到目的。我做不到。生性如此,无法改变。”
赫连熙接口:“头破血流、性命难保也不改?”
“命啊。”林若拙笑了笑:“人生总有些东西值得坚持。迂回是路,坦荡也是路。大道三千,皆可成圣。谁又能说我的道错了。”又道,“你活了两辈子,还不是一心要坐上那位置。便是现在的你,难道甘于平淡了?”
赫连熙眉峰高挑:“原来,我还看轻了你。”
林若拙摇头:“你没看轻。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你正在做些什么。我只是直觉,直觉到你的心没死,也没有臣服。”
赫连熙发出一阵低低的笑:“林若拙,这可麻烦了,我若有幸成了,你可不是又没好日子过。还不赶紧想法阻止?”
林若拙一摊手:“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以前那是沾了梦境的光。先知没了,我比靖王府里最低位的姬妾还笨呢。我想过了,活一天赚一天。这回你是低到绝境,想要再翻身哪那么容易。好不好来个十年八年的。若有个二十年,我都靠五十的人了。便是一命呜呼也够了本。这辈子不亏。”
话说开,心情畅快了许多:“总之我这样了。你怎么办怎么办。”
推开房门而去。
赫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