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看看未名,他没有说话,径直自己推动轮椅。执起笔就开始写。开山爵似乎松了一口气,转而对苍苍道:“我已决定南下,稍后就动身,你能提供更详细的信息吗?”
“对不起,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苍苍摇头。开山爵有些失望,但也不明显,随即又道:“我走后,高川会留下,高山高龙也已经从墨记矿场上退下来,正在赶回途中。但他们都是粗人,照顾不好殷晚,我看殷晚很喜欢你。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顾他一段时日?”
苍苍大吃一惊,眼睛诧异地盯着她:“这可如何使得?别说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就是照顾小孩子的经验我也没有,比起三位将军只会更差。”
开山爵看着她的反应才真正放心,摇头道:“其实我把他托付给你还有另外一层考量。他们几个行军打仗是一把能手。但面对朝争权谋,却实在不够看的,我担心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一旦时日久了,难保有人起歪心思。来硬的是不怕,我都部署好了。就怕对方搞阴谋,他们几个哪里招架得住?但你不同,你的头脑加上高川他们的力量。唯有这样我才放心。”
“可是……”苍苍犹豫片刻才无奈地道,“实不相瞒,我如今是自顾不暇,若没猜错,这两天上面就会找我麻烦。到时候我可能会落得个无处栖身的下场。”
“那正好,住到我府上来。”
两人对视着。一个冷静清醒,一个冷硬铿锵,然后齐齐都笑了,苍苍问:“为什么信任我?”
“直觉。”
苍苍怔了一下,摇头笑,在一个年纪是自己近两倍、权势滔天的人面前,毫无一丝胆怯生涩,大方磊落一如能与之平起平坐者,她道:“最近的话你刚走,应该没有人敢做什么,殷晚先还留在此处,等我从侯府里搬出来,安置妥当了,我便把他接到身边如何?”
“甚好。”
两人就此事达成共识,未名的引荐信也早早写好了,开山爵拿到手上当即连赞“好字”,苍苍凑过去一看,真的,那纸上的字迹清遒有力风骨飞扬,像封锁了几世的阳光终于得以倾泻,酣畅激昂之中有一种至深的沉郁和寂寞。
苍苍忍不住看了未名一眼,他静静坐着,抱着他的木盒子,低垂的眼睛不知道在看盒子还是自己的手,她心里突然就震了一下。
这个人,或许真的没有那么讨厌。
苍苍留下一道前世那位游医开出来并一时颇受好评,能帮助殷晚明肝亮目改善视力的食疗方子:朱砂蒸鸡肝,便告辞了。
她离开后,戴面具的高川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开山爵身旁:“爵爷,她可信吗?”
开山爵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她的眼神清醒又冷静,很明朗,那不是一个干过亏心事的人能有的眼神。而且方才我提到让她照顾阿晚,她立刻就拒绝了,不是满口答应,也不是暗暗计算得失,她第一反应是拒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看着高川。高川想了想,低下头:“属下愚钝。”
“那意味着她根本没有把阿晚当做算计对象。”不是不算计,也不是清高,而是对于无辜而又弱小的对象,她不愿出手。这样的人,即便算不上正直,也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有底线原则,那她就不会残暴诡变欺诈奸滑。
这样,很好。
开山爵看着手中的两张纸,一张是引荐信,一张是食疗方子,分明是两种笔迹,却有如出一辙般的气韵和筋骨。她轻叹一声:“最重要的是,她身边居然有那个少年,气息能令你我胆寒,光凭几行字就可送人进钟南山脉,这盛京的主宰者怕要头疼了……”
苍苍是偷偷出来的,在外逗留久了怕被人发现与开山爵的关系,惹来双方麻烦。可远远地回到侯府外面时,却看见整个侯府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了。那衣甲黑褐的侍卫,那迎风飘摇的旗帜上的大大一个“京”字无不说明这是京兆府衙的官兵。
官兵围住了臣子府邸?这俨然是要抄家问罪的架势。大街上人围车堵,惶惶不安,有害怕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虽然不敢出声议论,但那飞来传去的神态眼色已经沸腾了。
苍苍脸色骤变,拉住一个中年妇人询问情况。
“你问这官兵什么时候来的呀?过来有段时间了,不过里面一直没动静。”
“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像是,你看门前还有几个官兵拿着画像找人呢。”
苍苍透过人群极目望去,的确有几个官兵手里拿着图纸朝人群里反复地看。
“那是你的头像。”低低的声音响在身后,她一回头便对上未名黑纯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