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转过头,就看见钟离决那张阳刚坚毅的面瘫脸。此时他眼里含着淡淡嘲讽,正在俯视她。
他都听到了。
她的自私自利观,她的两面三刀论,她的所谓的做梦先知能力。
“……”苍苍忽然觉得很郁闷,早知道他在,她何必跟殷据扯那一堆废话,还几乎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想到这位见死不救,她什么脸色都没了,面无表情地继续走自己的路:“是啊,梦到你怀才不遇晚景凄凉,想拉你一把来着,不过看来你对此颇有不满,我真是白做了恶人。”
钟离决眉弓如同两柄横卧的刃,在阳光下反射萧肃寒光:“别说得好听。”他立定原地薄唇一掀,“你不过是看我有利用价值。”
苍苍脚下一顿,似笑非笑地回头,反唇相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怎么我追求自己的利益就不对了?”
“没有不对。但是……”
“但是做婊子就别想立牌坊是不是?”苍苍现在心情不畅尤其经不起刺激,居然顺着他的意思欢笑点头,“是呀是呀,我就是看上了你有些手段有些前途,所以不找别人偏找你嘛。我从你那里得到好处,我利用你脱险,将来你没用了我还会跟对待殷据一样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哦哦,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驱使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有用的赖皮赖脸贴上,对没用的反手一刀也算不得什么,你现在看清楚了?要迷途知返了?”
钟离决听着便有些窘迫,在她清目逼视下败下阵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最落魄绝望的境况下忽然得到救助,任谁都不能对那个援救者等闲以视吧。
他对苍苍无可避免地抱有一份异样情愫。从二月初一舞阳门前那意外的一眼开始,他若是深陷泥沼乌潭,她就是从天而降的阳光绳索,可当他发现这束阳光并非如想象中的纯粹美好时,难免生出一丝幻灭感。
说起来也是他天真。世上哪有平白无故对一个人好的人?看到谁处境糟糕就伸手帮助,那不叫善良而是愚蠢,如果苍苍是那样的人,反倒要令人不赞同瞧不起。
他不是总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哪里与众不同才得她青眼?仔细想想,他勉强拿得出手的,不正是些许用处?并且,她开始就说明白两人是各取所需互相帮助,他根本没有立场指责什么……
他张张嘴,压下莫名的失望,正色道:“抱歉。”
苍苍看着他神情几变,终究又恢复最初的坚漠沉定,笑笑道:“我不是传统礼制包装出来的模范娇矜女,也不是满脑子英雄才子梦的怀春少女。我这个人很现实的,而且必要的时候也不介意粗陋卑鄙,就像你刚才偷看到的。如果接受不了,我也理解。”
她说罢就走,钟离决犹豫了一下大步跟上去,兀自低声说道:“皇上赦免了我的罪责,但是我那些兄弟都被打散调往各个地区军营了,我应该怎么做?”
这是表态了。明明有求于人还摆一张臭脸,苍苍有气难消,哼一声:“我刚刚差点丢了命,没心情。”
“我,是我不对。你说得头头是道,我以为你不想被打断。”
苍苍白了他一眼,本不想理会他,但又忍不住好奇:“你到底躲在哪里,殷据两主仆好像都挺厉害的,怎么都没发现你?”
钟离决理亏在先又急着得到建议,只好耐心解释:“他们修为不如我,我有意收敛气息就不会被发现。”
这么厉害?苍苍眨眨眼睛,不太确定地问:“那有没有可能,收敛气息到人就在面前可别人都看不到?”
“……”
“嗯,怎么不说话?”苍苍没回头,看不到钟离决变得怪异的眼神,他低下头片刻才说:“传说中修为到一定境界的人的确可以做到你说的程度,但是……实在不可思议,至少我见所未见。”
苍苍若有所思,不可思议么?她不住回想白衣少年出现又消失的情景,直到钟离决又喊了她一声,她才回神:“什么?哦对了,你想怎么样?把你的兄弟都弄回来?”
后面沉默片刻:“过得好的,就由他们去,可你不知道,我最好的几个兄弟,最有本事的几个,不是被放到最底层做牛做马,就是给人当表面风光却一点权利和自由都没有的副手。我们自小野惯了,耐不住规矩也不会讨好逢迎,到了那些境地,一辈子都没有盼头。你,你能不能帮我们?”
苍苍再次停住脚步,十分吃惊震撼地盯盯他,又看看四周,很无法相信:“居然是这样?”
居然还是这样?
前世那些“洛军”不就是这个下场,钟离决才黯然愤然离京的?怎么这次她都插手了还是这样?
难道我做的都是无用功?
她不相信,无论是王修颐的进言还是那幅双鹤绣品,以及钟离决答辩方式的改变都不可能不起效果,她不死心地询问钟离决那日殿前他的表现及殷央的反应。
不问还好,一问就吓了她一跳。
“你说发配你们的旨意下来前夜,长乐钟的撞钟人入宫了?”
“我贿赂了窦公公,他暗示说是撞钟人说了什么,皇上才改变了主意,原本他不是如此安排我们的。”
撞钟人说了什么,他能说什么,为什么要说?
苍苍来回走了走:“你得罪人家了。”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钟离决平平地道,斟酌了一下,“会不会和长乐钟响有关?”
长乐钟响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