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这句话当是不作假的的。
时为早春,天气乍暖还寒,苍苍穿着新制青棉衣走在山间犹觉寒气侵骨,最奇怪的是衣发越发的湿黏,像是吸收了空气里的水分。她不禁想一会儿要擦一擦,不然就这么回去,谁都能发觉不对劲。
脚下是青砖铺就的台阶,显示着她正往上走。她一步步走得稳当,以免被青苔滑倒,一面抬头望四周的林木叠翠,小鸟翔跃,那斜径深处的幽雅寂静和盘旋头顶的轻快鸣叫让她的心一分分沉淀下来,然后她听见带路者出声道:“殿下,人带到了。”
她转过头去,见到上坡一颗矮松下立着个淡黄色修长人影。锦袍玉冠,金带长靴,纵然是郁郁不得志,身为殷氏的血脉到底不可能在衣着上流露出落拓之色。这是殷帝的颜面,也是他殷据的傲气。
眉骨突出,浓眉斜飞入鬓,带有漠北游牧民族特色的五官如刀劈斧凿,极具侵略意味。同样是才貌出众的男子,比起墨珩的温文内敛,殷据天然一股霸气,如同翱翔九天的雄鹰,浑身皆是开疆拓土的野心。只是这时这霸气和野心还被孱弱的病色掩盖着。
只见他拳头抵在嘴边咳了两声,瘦长的身体似乎要歪晃下来,带苍苍来的那人立即担心道:“殿下,这里寒气重,还是……”
“不妨的。你先退下去吧。”殷据对他摆摆手,等后者离开了,才转而看向苍苍,居高临下露出一丝笑容,虚弱道:“苍苍表妹,你来啦。”
苍苍眼睛眯了眯,眯去眸子里的寒光,十分艰难地才能扯开嘴角回之一笑:“和上次相比都冬去春来了,怎么殿下好像身体更差了,莫不是没有看御医吃药?”
殷据愣了一下:“先天落下的不足之症,与气候无关的,也不知怎么这阵子反复起来。”
“是这样啊,那殿下可要保重身体,殿下如果垮了,没人给苍苍出主意,苍苍一人在侯府孤立无援可惶恐的很。”
苍苍一脸真诚地道,心里却想着,不足之症?你就装吧。他这装病扮弱的本事她可是见识过的,那真叫十年如一日,在最信任的手下面前也从不懈怠,如果不是被她偶然察觉破绽,对她他也是完全保密的。明明健壮得可以打老虎,却要扮演病秧子,苍苍曾觉得他无比辛苦。
时不时咳两声,不能吃好东西以显出虚瘦,过几日就要喝让气色难看的药,身体受苦不说,行动也不方便。先不说病歪歪的样子难以服众,就是必要时候大声说话鼓舞手下也得人代劳,最尴尬的是实力强大到不需再装病时不好转变——不是说先天不足吗?先天不足哪有容易好的?她一度怀疑自己最后被灭口的原因之一是知道这个秘密。
不过没办法对他动手的现在,看他艰难装病倒能暂时解解气。
她垂下眼眸掩饰神色,然后问:“不知殿下找苍苍来所为何事,如果没有重要的事请恕苍苍不能久留。”
殷据细细打量苍苍,今天她的神态大方言语流畅让他有些意外。
她目光清澈浅显,深处却似乎流转着刻意的冷静和清醒;看似话多而幼稚,但其中自有一份直接沉稳。殷据略略回味,是的,沉稳,沉稳并且从容,她一点都不怕自己,也没有防范,几句话就把自己放到平等对话的地位上,这不是太天真就是有强大底气。
这还是刺猬一样竖满利刺色厉而内荏的少女吗?
殷据收起随意的态度,走下来道:“我们平时难能见面,方才看见了你,想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便借机找你来。怎么样?事情可顺利,墨鼎臣没有疑心你吧?”
苍苍展开自信快意的笑:“我办事怎么会留下蛛丝马迹让人疑心?侯府上下都无一人起疑,殿下看我不是还能出来吗?不过墨鼎臣请了好多名医坐镇,居然能保得墨松不死,真是可惜。”
殷据没办法知道侯府里面的事,墨珩又言道墨松越发严重,她便不妨说大话骗骗殷据,反正他也证实不了。
殷据听了为她高兴似的也笑了:“不急,凡事都有意外,墨松或许命不该绝。他当年负了小姨令她无辜惨死,今日也算得遭报应了。不过……”他语调一转,有些犹豫地道,“苍苍,他毕竟是你生父,做到这样就算了吧。咳咳。”
苍苍怪异地看他一眼:“你是叫我就此放手饶了他?”奇怪,前世他虽没再度怂恿她杀掉墨松,但也没劝她不要,现在却生怕她再找墨松麻烦似的。
“杀人偿命,他坐视我母亲惨死而不出手相救,等于是杀人凶手,为什么我不能报仇?”
殷据目带忧伤地叹了一声,那微微喷拂到脸上的气làng_jiào苍苍浑身起疙瘩,厌恶得几乎要伸手推开他。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负手转身,半晌幽幽道:“我知道这很难,但看在表哥的份上,且先罢手如何?”他顿了一下,“如果我没有猜错,墨氏开始怀疑我了。”
这回轮到苍苍愣住了,她急急地运转起大脑,并未搜索到前世侯府怀疑殷据的痕迹,那就是这一世哪个环节改写,侯府意识到什么了?还是殷据在说谎?
不过她很快又释然了。这也不是不可能,她现在不就在嫌疑犯之列吗?
她沉默了一会正色问:“何出此言?”
殷据摇头:“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纰缪,有人从月杀的来源查起,顺着线索查到我头上,昨日起我府邸外就多了不少行迹可疑之人,今日……”他微微冷笑,“今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