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有四位女子,最右边那位一身墨绿纱裙,头梳流云髻,正站在一张长桌案前,一手捏袖一手执笔,全神贯注地作画。
过来的一位女子身着月白广袖流霞裙,坐在一张古琴前,裙摆如披,广袖扶风,纤纤食指在琴弦上巧妙拨动,一个个婉转之至的音符就从那处倾泻而出。只是看她的脸色,专注之中已沁出汗珠,大有力不从心之迹。
再过来的女子,那就美了,虽然前两位也生得妖娆多姿,服饰妆容飘逸精妍,但到了这位面前却是差了一点什么。只见这位姑娘年纪轻轻,淡黄长裙并不那么张扬妩媚,而是十分的端庄大气,她立于台前身姿稳秀如树,双手横着一柄碧玉长笛正在吹奏,旋律空灵而有力,隐隐是与琴声争高低的的意味。而她的气色比弹琴者更差更苍白,身形却是始终不摇不摆。
最后这一位,就有点奇怪了。她也是坐着,既非写诗作画,也不弹琴演奏,她在穿针引线当场刺绣。内行人皆知,刺绣是一件细致的活,讲究慢工出细活,实则也快不起来,因为你一边要表现出画面,一边要找准针眼斟酌用线,一急没准就绣错了或扎了手。
可台上这位却完全颠覆了众人的认知。她上身挺直,右手于绣架上方,左手在下,牵引绣线的速度快到惊人,穿过绣布时几乎无需停顿,根本不用认位置一般刷的就过去了,一根长长的线在她手里每每不到片刻时间就耗尽,然后再换线。就是换不同颜色的绣线时她也不用看一样,手在旁边线圈上一抽便是,那里各色线圈多得令人眼花缭乱啊,她也不怕弄错了。
“她一定是在瞎绣。”一个妇女肯定地说,“哪有人能快成这样的?”
“比赛一共才两个时辰。不快能赶得出来一副成品吗?”
“不过听说人家就是做这个出身的,或许真有绝招呢?”
墨珩听着身边的议论,好一会儿还不能完全弄明白,正想请教旁边人,袖子忽然被拉住:“公子你回来了?”
一看却是喜出望外的雪香:“雪香,你怎么在这,我不是叫你跟住苍苍?
“奴婢,奴婢有跟,可是苍苍姑娘不让我近身,后来发生骚动我们就走散了……”
“骚动?你先告诉我现在是怎么回事?”
雪香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她刚才先被吓到,后来又急着找公子在哪里,其它事真的没在意。
墨珩失望地看着她。只好转而询问别人。
“哦,是这样的。”一文士打扮的人热情地跟他说,“刚才潇湘楼的小童子说那位小姑娘——就是年纪最小正在刺绣的那位自己要求登台表演,她倒是爽快上去了,却说自己只会刺绣。怕下面大家看到打瞌睡,那位漂亮得不得了的黄衣姑娘就说为她助兴。”他说得津津有味,眼睛不离舞台片刻,“接着这边两位——这你认识吧,这是潇湘楼的台柱,渺渺姑娘和秋晨姑娘。一个擅音律,一个书画是一绝。大概本来就轮到她们表演,就出来说同台表演好了。说着说着就比起赛来。”
“比琴棋书画?”墨珩问。
“这你都看得出来?”对方讶道,随即又笑,指着台上说,“是啊,渺渺姑娘比的是琴和棋。现在就是琴这一环,她的对手是黄衣女子。不过对方不知为何选了笛子,大概是擅长笛吧,可是你看,吹笛耗气,都半个时辰过来了她居然还能坚持,也真是个奇人。”
墨珩看过去,墨梧桐和渺渺其实都快不支,不过前者消耗更厉害,更吃亏,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笛声又滑了一个高音,且越见高涨,声势直逼空际,婉约圆润的旋律跟着转向豪放,大气铿锵得仿佛要追上天边的流霞,令听者精神一震。
“了得了得,这姑娘年纪轻轻竟能吹出如此曲调,想必腹有千万才学眼界开阔锐利,这股大气,绝非小家碧玉可比拟啊……”
有人啧啧称奇道。
坐在大厅最靠前的一张桌边的王修阅听得一言不发,边上商去非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么吹下去,她这个嗓子少说要伤一个月。王兄,你这位未婚妻可非同凡响啊。”
纸扇敲敲王修阅面前的桌面。
王修阅沉默半晌才道:“她已经不是我未婚妻了。”
说这话时他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侯府女儿,与风尘女子、于众目睽睽同台竞技,这本该是多大的耻辱,可方才她说上台就上台,上去后不慌不忙不惊不辱,用心比赛,单是这一点就与那些庸脂俗粉绝不相同。更何况,以曲看人,前面的吹奏还是平平,后来不知是被激发还是渐渐入境,竟别有洞天震人心魄。
他也是浸淫此道的,如何听不出这才是她真正的思想,这个叫做墨梧桐的少女,他终究看走眼了啊。
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他低低一叹,下意识想起身离开,旁边看守着他们的潇湘楼人立即看来一眼,大有警告意味。商去非悠然一笑:“莫急莫急,还是好好看完吧,怎么都是跟我们有关系的人,人家优秀我们也有脸不是?”说着目光悠悠地向苍苍投去。
苍苍在听到笛声涨高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手上不停,视线离开宽阔且还大部分留白的绣布,看向墨梧桐。
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后背都湿透了,这个也算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侯府小姐哪里能有多少体力,能吹到此时已大大不易,再撑下去……
罢了,她难得有展现的机会,趁此时好好释放一回,把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