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高旭坐在石床边,听着她那气若游丝呼吸,默默地望着她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地睁开眼,望着坐在身旁的高旭,原是苍白之极的脸颊竟是恢复了几分血色。她挣扎地想坐起来,却马上被高旭按住,听他温和地道:“别动,动会牵动创口。”
她望着高旭道:“旭郎,收到妾身的木雕么?”
高旭倏然听她称自己旭郎,神情不由顿了一下,然后无语地点点头。
她又问道:“好看么?”
高旭迎着她那充满希冀的眼神,认真地道:“好看,很好看。”
她又吃力地笑了笑,道:“就在妾身心灰意冷之际,老天却让妾身遇到了旭郎。当初在常州城里,你是那么浪荡无良,以至妾身趁你醉卧街头时给你当头一棍。在到你时,你给妾身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似乎像变了一个人。后来在江阴峡谷起事的时候,你起事时的慷慨激昂让妾身犹如走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倏然遇到了一盏明灯。”
“妾身一直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对旭郎产生飞蛾扑火一般的念头。现在,妾身突然明白了。那是因为你身上有一种异于常人的那种东西,妾身说不明白这种东西是什么,但知道这种东西能让像你这个往日不学无术昏庸渡日的浪荡子数日之间变得英雄了得。——这种东西犹如……犹如天赐给漫漫暗夜的那一缕曙光啊。”
高旭心底叹了一气,她是个敏感的人啊,这种东西或许就是穿越者所特有的那种超越时代的气质和见识。
“……只是如今时事艰难,谁能确定有了一缕曙光之后黎明就一定来到?既然只是一缕曙光,仍然可能被同化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妾身怕旭郎畏惧江阴的困境,像大多数的人那般躲在崇明苟且偷安。你说江阴需要一个阎应元就够了。——薛叔叔的死,证明了你是对的,那个阎应元确实智勇双全,但是,旭郎,这次你把江阴推托给阎应元,那么,你下次推托给谁?这天下已是糜烂到极处,你不能袖手旁观了。……自峡谷起事那日,妾身执信旭郎能完成爷爷驱除鞑虏的遗志,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你义不容辞!
“如果因为一个阎应元就成为你甩手江阴的借口,妾身宁愿设法把这个借口抹去。别怪妾身任性,如今国族沦亡之际,人人性命皆不足惜,高贵如那些醉生梦死的大明王爷,低贱如风骨尽丧的屈夫降卒,又如你所说的江阴典吏,也如身负爷爷遗志却至今一事无成的妾身。……若是阎应元一死你就没了偷安崇明的借口,若是妾身一死没了你所认为的牵绊,又何惜一死?不过,旭郎,你放心,妾身素来敢作敢当,妾身早就作好了安排,一定让他不会迁怨于你。”
“……旭郎,妾身知道自己的固执己见让你生厌,妾身不怪你。只是妾身与其那样碌碌的活着,等着被你遗忘,还不如像酸菜那般死得轰轰烈烈,让你此生都记着妾身……既然妾身不能做到让你喜欢,但至少做到了让你无法忘记……”
“……答应妾身,莫要做一个苟且偷安的海盗,也莫忘驱除鞑虏之志。……如果有朝一日,你若能北仗中原,把妾身的骨灰撒在故乡高阳的城头,好么?……好么?……好么?……”
高旭只是一直听着,她的神志已是迷糊,那“好么”两字的语声越来越低不可闻,眼光的焦点也在一丝丝焕散,只是怀里的木雕似乎被她抱得越来越紧。
高旭默默地摸着她那红晕渐惭消退的脸颊,低头附在她的耳边,闻着她发梢处越来越清冷的幽香,轻轻地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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