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厅内通明的烛光在忽闪着,空气里除了烛火的燃香,更多的是一股凝重得几乎让人无法喘息的氛围。高旭坐在正堂之上,冷冷地望着跪在面前的周福生,目光里尽是压抑着的恼怒。
他来到这个大明朝已经一年多了,当初在江阴举义的时候,他满腔热血,总是无时无刻鼓舞着时人的抵抗意志。从江阴起步,从无到有,凭借着江南全民反抗剃发令的时势,缔造了一个划时代的政治组织同盟会,一支所向披靡的军事组织同盟军,以及大明朝前所未有的奉行重商主义的经济组织华商会。
随着这三驾马车的力量越来越强大,高旭作为领袖者的个人威望自然也第六八章 发配越来越崇高,但高旭觉得自己的热血,却慢慢在冷却了。
能够当愤青的年华是幸福的,但是当一个人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掌控的力量也越大时,越向成功之巅迈进的时候,各方的考量和妥协也就越多,越是高处不胜寒起来。
事实上,尤溪的动静都在黑衣卫暗探的视野之内,矿乱的成因高旭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当时他在福州城内,周旋在刘中藻、张肯堂这些闽系官绅之间,对于大明数百年的官除弊无从下手时,需要寻找一个内部矛盾的突破口,于是对于周福生在尤溪的胡作非为,一时之间无暇顾及。
既然矿乱已成,高旭就因势导利,借着这场矿乱,让它成为点燃福建省的导火线,继而控制福建的冶铁业,也借机整顿福建省内各府各县的陈腐吏治。
这福建的一团乱麻既然理不了,高旭就一把火把它烧了。
有人就有江湖,同盟会成立不过一年多,随着势力的急剧膨胀,会社内已有明显的派系存在。因为高旭的出身,高系自然成为核心中的核心。但组成第六八章 发配高系的核心就是高老头为首的海盗力量,本性上就充满了侵略性和利已主义。像周福生这样的高氏方面掌柜,更犹如得道升天,目空一切,为祸一方,横行无忌。
高旭现在不把他往死里敲打,将来越发的难以管制。
高旭从桌案上拿起一叠文书,起身,一步步走到周福生的跟前,冷冷地道:“原本整合尤溪铁场,你完全用不着如此激进,复甫说的没错,欲速则不达,你动辄炸平人家的高炉,抄家灭族,尤溪内外敢怒不敢言,你这般彻彻底底的海盗风格,岂不是让我们同盟会大失民心?……那些高炉‘隆’的一声就让你炸倒了,但倒塌的不仅仅是高炉,还有这尤溪的人心。高炉要建起来容易,但人心要立起来岂是朝夕之间?”
“如果你手段稍微缓和一点,也不致于引起这般大规模的矿乱,所谓攘外必先安内,现在我们的大敌是满清鞑子,福建刚刚光复,求的是稳定,可你倒好,狠不得要捅个底朝天!……”
“什么是基地,基地是要建设的,是需要技术的,你别看不起工坊里的那些匠人,别以为他们是贱民,要不是他们,我们的枪炮从哪里来?你也别看不起复甫,一天到晚窝在基地里,与马三炮这些工匠一起学打铁,学铸造,他一介书生,能放下读书人的矜持与匠人为伍,整日弄得黑头黑脸,但理论联系实践的经验就是这么来的,只要他能坚持下去,将来绝对是我们同盟会事业的栋梁之才!……”
“我让你来尤溪,辅助复甫创建基地,以他为主,你是不是觉得委曲了?没错,复甫初负大任,资历不足,而且他阅历没你丰富,行事也没你果决,但你对于尤溪来说,不过是个过客,只要尤溪铁场整顿完毕,你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以后尤溪基地的成败,靠的是复甫、三炮这些技术人才!……可你是眼高于顶,仗着自己出身高氏,行事飞扬跋扈,在尤溪横行霸道,弄出一地的烂摊子,最后还要让我来收拾……”
高旭顿了一口气,又道:“我们高氏原是海盗家族,底子虽然不干净,但那是老黄历了,现在我高氏身负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重任,一举一动,都是天下人关注的焦点所在。所以,就算有时候暗地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在明面上,我们需要一套公正的规则来召示天下。”
“比如说,我们以海商起家,奉行重商主义,就要在商言商,收购尤溪铁场就要按商业规则来办。可是你来尤溪都干了什么?……我让你来尤溪整顿铁场,不是让你仗着同盟军军威来欺行霸市的,不是让你强买强卖来贪污钱财的,不是让你来强抢民女的,不是让你来败坏我同盟会的声誉的!”
高旭把手中来自宪兵处黑衣卫的报告书扔到周福生的头上,咬着牙道:“你自己看看,看看其中记录得对不对?!……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你借着整顿尤溪二十多个铁场的机会,通过敲诈、勒索、抄家等种种手段,中饱私囊达二十万两银子,每个铁场差不多一万两的收益。……要是这样算来,作为福建商政署的署理长,全福建内的一百余座铁场,你就能捞个上百万银子来,这真是好买卖啊!”
周福生在高旭的怒气冲天之下,全身忍不住打着冷颤,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黑衣卫密录也不敢捡起来看,更不敢出声分辩,只是一个劲地磕头,不一会儿脑门上已是鲜血淋漓。
“除了贪污之外,你还好色。你把尤溪最大最好的园林——林家别院据为己有,院内收罗本地绝色女子数十名。据说那林书豪愤而落草白马寨,除了家业被抄,族人被押之外,就是因为你气死他的爷爷,杀死了他的哥哥,还霸占了他的嫂子,有没有这回事?!”
周福生终于苦着脸辩解道:“少爷,那些所纳贪款,实是老奴财迷心窍,一定如数上交同盟会会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