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旭骑着马冲进了芦苇滩,正如估算的那样,现在的芦苇滩几乎被数千人尸填成了实地,纵马其上,丝毫没有踏空之感。在一百骑术精湛的老卒的护卫下,高旭肆意地冲击着,清兵所向无挡。
高旭没有冲上沙洲,当他接应到陷入重围当中的薛一刀时,便撤回到河滩上。现在的火拼线已经移到芦苇滩与河滩交接处。清兵想冲上河滩,夺得战马,取得战场主动。而高旭、薛一刀和徐玉扬却是领着数百人马死死地把清兵狙击在河滩边线上。
当季从孝的冲锋营和何常的螳螂营赶到河滩时,数千生力军的加入,对清兵的形势更加不利。
只要是顺风仗,乡兵们也打得有声有色。季从孝号称江阴螃蟹,颇有武勇,抡着一双斧在阵中横冲直撞,彪悍之极。只是他的冲锋营仓促重组,鱼龙混杂,战力一般。而号称螳螂的何常,他虽然瘦骨嶙峋,但敢杀,凶狠,韧性十足。他带领的那千余脚夫走卒都是不要命的角色。只要杀一个清兵,不仅能得到一匹梦寐以求的战马,而且能在江阴城里得到乡人的敬意,这个买卖实在划算。这些生活在低层的小人物,他们本就一无所有,所以他们也就舍得去拼。
如今的卞之虎真可谓虎落平川。他见冲上河滩夺取战马无望,领着六七百残兵,退回到沙洲的边岸上,背水一战。现在攻守双方完全倒过来。战线又移回到了芦苇滩与沙洲的交接处。乡兵们前赴后继,但清兵也抵抗顽强,而且这些绿营军皆是刚刚降清的南明江淮劲卒。这些原南明兵士怯于外敌而勇于内争。以乡兵的战力来计,杀敌八百,可谓自伤一千,如果要歼灭这些清兵的话,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在沙洲边岸上,以徐玉扬为首的舍桥乡兵,季从孝的江阴城冲锋营,以及何常为首的脚夫螳螂营,近二千乡兵冲击着卞之虎在边岸上布下的防线。卞之虎突围无望,只得死守沙洲,期待清兵的援兵。让他想不通的是,不过相隔一日,这江阴的乡兵怎么变得如此悍勇,想当日在十里坡,那些江阴乡兵简直像没头的苍蝇一般逃窜。
杀戮了个把时辰,清兵与乡兵在沙洲边岸上的激斗互有杀伤,胜负难分,已成僵局。双方都鸣锣收兵,隔着横尸遍野的芦苇滩,数千乡兵与已经不足五百人马的清兵对峙着。附近村镇的那些闻声而来的乡民仍然上百成千地赶到。
到了正午的时候,在舍桥的河滩上竟已聚集了近万之众的江阴乡民。而一些邻近的渔民也划着船赶到,每船上载着数十乡兵游弋在江上。困在沙洲上的五百清兵犹如一片孤舟一般,沦陷在江阴乡民的汪洋大海之中。而且小芸儿布置在山岗上的数门火炮,居高临下地炮击着沙洲的清兵。
看着那数门火炮,卞之虎才相信了高旭所言属实,大营的确被他端了,不然放在营门的火炮咋会出现在这里?卞之虎摸着光秃秃的脑门,绝望地看着河滩上众情汹涌的乡民。那个萎靡不振的随军幕僚见了卞之虎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将军,时到如今,势不可为,不如……不如降了吧。”
卞之虎听罢瞪了幕僚一眼,见了他那萎琐的模样,胸中升腾起一股恶气,又是一脚把他踢翻在地,骂道:“降,降,降……降你老母猎美高手。”
幕僚哭丧着脸道:“将军,小人与那高旭有旧,只要我过去说辞一番,他必定看在昔日情分上,给我们一条活路。”
卞之虎听了又是骂道:“他娘的,是给你一条活路吧。你这个老狗头肯定想借机溜之大吉。”
那幕僚趴在地上,吐了一口泥沙,苦道:“将军,我上有老,下有少,怎敢欺骗将军?
一个偏将出声道:“将军,事到如今,不妨让老狗头去试试。”
那个被呼作老狗头的幕僚一个劲的道:“想当初在常州的时候,我与那高旭喝过花酒,打过赌,我还……还输给他一个小妾呢。”
卞之虎出神了一阵,道:“我卞之虎一家老少都在南京城里,如果降了,少不得连累了家人。就算降了,江阴人饶得过我这个江淮屠夫?不论要降要战,我卞之虎今日只有一个结局。”
说罢,他抽出了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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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个自称故交的清军幕僚提在卞之虎的头来请降后,高旭在江阴乡民的欢呼声中,默默地来到山岗的清静之处。
高旭默默地坐在高-岗上,阳光透过树叶的隙缝照在他的额头,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觉得全身发冷。作为附体穿越者来说,这个身体终究还是以前的那个高千总的。而且那个家伙纯粹是个酒色之徒,把身体糟蹋得虚耗不堪。今日在刀光剑影的生死之间折腾了无数次,体力透支得极为厉害。而在战斗之中的一次突然虚脱,全身用不起一丝力气,让高旭心惊不已。如果不是一旁的徐玉扬拼死护卫,他这时也是死尸一具。
再说,就算体力透支到极处,也不至于发冷吧。身体的异状让高旭有点焦燥不安。
他需要安静。
高旭想倒地大睡,但那种铁与血的气息像兴奋剂一般让他无法呼吸。这是他第二次直面沙场上你死我活的撕杀。血战余生的庆幸马上被那从骨子里泛出来的疲惫消磨殆尽。这次活下来了,那下一次呢?
当邻近的乡民也不断地闻声而来时,高旭以局外人的眼光看着河滩上的江阴人欢呼雀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