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带了弦子起身告辞。临走时笑着看了我一眼。
他们姐弟一走。母后立刻摈退左右,只留下我一人。
我有些心跳,觉得母后要对我说的是件大事。
果然,母后脸上的神色凝重起来。“说实话,娘对你宠爱一个南人心里总是有些疙瘩。”
“娘,”没人时我们母子总是以平常称呼相称。“楚贤妃安静和顺,并没有做到什么啊。”我替阿南辩解。
“虽说这曲子是有人编造,可近日宫中许多事都与楚贤妃有关,她自己难道没有一点责任?我还听说冯淑妃的妹妹因为得罪了她,早早被赶出宫去。可真有此事?”
我摇头,“不过是看我最近宠楚贤妃传出的话柄,冯淑妃的妹妹没来由常住宫中也不好。娘对后宫里这点事,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母后点头,“娘也不想管这些闲事,只要她肚子争气些,能给我生了大胖孙子,什么都好说。娘不过是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无。”说着母后长叹一声,“今天楚贤妃发现那曲子的由来,倒让娘想起点旧事来。那事与老九的娘沈德妃还有点关系。所以娘心里对南人总不那么放心。”
“娘不是说那曲子其实还是父皇叫人编的吗?”
“是,那曲子本是李的老臣当年编的曲子。这事曜儿去问李济,他肯定还记得。”
我暗暗庆幸的是阿南发现了曲子的秘密,轻易让自己脱了身,不然这样的谶纬之谈在后宫是能至人于死地的。今天林美人唱起这曲子时,我那些宫嫔中,多少人是幸灾乐祸!
母后原也信这些,但现在看来,母后担心的已经是别的更重要的事了。
“我刚才当着楚贤妃不好说得,”母后坦承,“其实那个李夫人身份并不只是沈德妃的丫头。她后来在后宫事发,沈德妃也说她只是临时采买来的。至于从哪里采买的,只有那沈德妃知道。”母后挥挥手,似乎想挥去烦恼,“这些不去管她!南人狡诈,话也不可尽信。娘只担心那个李夫人若还活着可能会对曜儿不利。”
我愣了愣,那样一个被父皇派去当女谍的女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对我不利。
“你的父皇曾宠过那个女人。”母后叹了一口气,她的手抓住了我的手,“娘还记得,就在娘怀了你已经快三个月的时候,沈德妃带着这个女人入宫。你的父皇眼里从此就只有沈德妃主仆二人,再也没来看过咱们母子。所以此事,终是那沈德妃脱不了干系。”
我慌忙强笑了一下。母后一提起这个,每每总是心酸。我这作儿子的,总不知该如何劝她才好。
好在母后继续说了下去,“没多久,这李夫人就先声称怀孕了。”说到这里,母后又笑了,“比沈德妃本人还得利落。当时真是喧赫,才一宣布怀孕,你父皇就提升她为美人。每日赏赐不断。”
我看母后说这个时,不见恨意,知道一定还有下文。
果然,母后笑得越发厉害了,“先开始那李夫人就一直声称身子弱可能会早产,弄得宫中全知道了。这也没什么,身子弱早产在宫里也是常事。可无论如何,她进宫时娘都已经怀着曜儿两个多月了,她再早也早不过哀家去吧。”母后抚掌,不用我问,一气说了下去,“结果呢,她那孩子只比我的曜儿晚生了一天。”说着母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是早产吗?我不太清楚早年宫中这些事,只是想到林美人也要早产了。
“还有更奇怪的。”母后拉着我的手,“娘那时是产后,没能去看。可去看的人回来都说。那孩子比我曜儿还胖大许多。曜儿生下来时娘称过,七斤六两,不算瘦的。那孩子据人估算,能在八斤以上。六个多月的早产儿还这般胖大!”
我明白了。林美人可能早产壹个月,已经后宫震动了。
“后来呢?”我问母后。想父皇那性子,绝不能容忍这类事的。
“后来?”母后笑,“谁知道呢!反正你父皇没杀她。看那女人狐媚,派她去了南楚。那个孩子也不知哪里去了,也许被你父皇弄死了吧。因为事情都发生在几个时辰之内,宫里人连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沉吟着,觉得这事奇怪。
“不过,”母后又正了脸色,“娘听说,那女人临走时,曾迁怒于咱们娘儿俩。她说若不是被我比着,皇上不会不相信她。”母后冷笑,“她还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不足七个月的早产儿又胖又大,居然还作梦能瞒过你父皇。娘争宠争不过她们这些狐媚,做人确比她们清明。不会凭白心生妄想。”
“那孩子肯定没死。”我几乎脱口而出,“父皇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这样的女人去南楚,父皇一定是扣下了这女人的孩子。这才能让那女人老实为大肇了出力。”我对母后说。“那曲子最近也不是凭白入宫,一定与李夫人和她的孩子有关。”
父皇所为很好理解,若是我也会这么做。只是斩草未除根,如今燕北还了。
我与母后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了一件事:有人来讨二十四年前的旧账了。那个与我同邻的孩子也许已经出现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