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我见过,正是老九的亲随跟班。算是当年洛京城中的旧人。这显然是九弟派了人相面来了,那人的目光锐利,在我与阿南面上缓缓扫过。
此时我就在阿南身后席地而坐,尽量放低了姿态,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起眼。可阿南却是高傲的漠视了来人,只管翘着指尖吃自己的葡萄。
那人露出了疑惑之色。看了看又看之后,才狐疑的退了出去。向他的主子复命去了。
“阿南,你觉得他认出我们了吗?”我忍不住问阿南。
“不知。”阿南回,“等一下就知道了。”
我警觉地向船舱外看了看,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动。我的手下和谢子楠的手下,应该都在不远处待命,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可对手是老九,我还是觉得不得不妨。我把一柄借来的剑,横放在膝上,紧紧的屋了。
老九见过阿南,但他见的是易了容的阿南。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没易容的阿南和我这易了容四哥,不知他还能不能认得出来?更不知,若是认出来了,他又会如何表现?
我们又等了片刻,我觉得这时间有些长,长得让人不安。
此时连邓芸也不嘻笑了,他默然的倚门而立,手中紧握那把玉笛。他不愧是将门之后,临阵倒不胆怯。
倒是阿南,此时又得意的掀起了窗帘,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面铜镜,想起来对镜整理刚才扯花钿弄乱的发丝,还自得的哼着小曲,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分明是勾人魂儿来了。
在我都快要不耐烦了时候,那边大舫上终于有人传话,“赵公子求过舫一见。”
邓芸把个嘴一咧,“瞧,鱼还是咬钩了!我去迎迎。”说完,柳腰一摆,分花拂柳的扭了出去。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邓芸还真是个人才!
“当然!”阿南不容质疑的赞同。
不一会,大舫上放下踏板,我隔着个帘子,看到九弟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他那一身白衣也一如既往的纤尘不染。他的面上的微笑却是假得很,只薄薄的挂了一层在面皮上,很容易看出不是发自由衷。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不对劲。
邓芸殷勤的上去迎他,嘴里叫着,“哟,赵公子怎么就过来了,我家小姐还没说请呢!”一边很灵活的拦住了九弟身后那些手下,“公子啊,你都带了些什么腌脏人物,他们也想上我们的画舫!?”
九弟停下了脚步,他只斜眼看了一眼邓芸。挥了一下手。示意手下止步。
“不好意思,得罪了,我们船小,容不下这么些客人。”邓芸手中玉笛一转。竟是伤势要避断那踏板。我们船中的手下人,也都很长眼色,此时齐齐上去真把那踏板抽了,硬是把九弟手下隔绝在了那边大舫上。
我有些担心,以为一向小心的九弟会就此发作,说不定他会马上跳回他的大船,就此逃跑。
可是没有,老九只在走到门帘处时,微微的停顿了一下,“纸鹞系绳,放得去,收得来。究竟落入谁手?”声音里竟有豪迈之气。这不是九弟平日的风格。
我有些怔忡,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九弟笑得古怪,但终于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老九的目光落在了阿南的脸上。阿南兀自百无聊耐的捻着琴弦,不时的弄出几个单调音来,连头也不抬。
老九看了很久之后,终于说了句,“丽质天成,果然不负小生的期待。”
那个人赞完了阿南,才转过眼珠看我。
我此时老老实实在阿南身后角落里席地而坐,除了膝头上放的一把向谢子楠借来的剑之外,身上没有任何起眼的东西。
我垂了眼,避免与老九的目光直接交锋,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如老僧入定般静默着。
是我先动还是让老九先动?我还要不要给九弟一个机会?九弟的武功远不如我,他单身赴险,也许并不完全是对我有恶意。
我们是兄弟,父皇临终前曾一再嘱咐我,要尽力照顾他们每一个人。
这么纠结时,我握剑的手也就难免用了些力。
我感觉老九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
阿南慢慢开了口,隔着案,也假惺星的客气着,“公子谬赞,我倒看公子风姿不凡,难怪好大的口气。”阿南说。
我听到九弟干笑了一声,“姑娘更不平常,连所使唤的龟奴也这般出众。”
我突然知道哪里不对了!这人说话的口音,根本就不是九弟!他的声音与刚才应对调笑的九弟声音完全不同!这人的声音里有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鸷之气。
我慌忙抬头,一瞬间,我认出了眼前这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