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起身,拂袖而去。
阿南近日脾气见长。钱宝宝不过是笑她能忍,她竟以不能忍对之。
冯嫣儿得意了,看着阿南的背影笑了一下,“也难怪贤妃妹妹生气,钱妃的嘴好毒!说什么屈居第二,若是我,此时也要气死了。好不容易在宫中管一回事,还死了皇长子的娘,自己又被人栽赃。真正是为难啊。”冯嫣儿说着也站了起来,“说来钱妃这事与妾无关,妾也告退。”说完她轻蔑的看一眼钱宝宝,“你就没那当妃的命。”冯嫣儿也走了。
阴沉沉的大殿里,只我与钱宝宝一上一下的对峙着。
“皇上的后宫便只能是这样,只要这么些女人住在一起,总少不了有生有死,妾不过是先行一步。死而无憾。”钱宝宝似在对我说话,眼睛却盯着将迈出门去的冯嫣儿背影。
我有些怒意,却不想发作。
钱宝宝临了还在激将阿南和冯嫣儿,她以为这就是高明了吗?且不说我心中早已如她所猜,属意于阿南。就算是真的让阿南和冯和嫣儿斗个你死我活,最后也还是有一个胜利者。而这一切终究与她钱宝宝无关了。她在我面前装不得通达。说实话,这方面,阿南和冯嫣儿的道行全都比她深。
果然,冯嫣儿脚下一滞,便又回过头来,她只向着钱宝宝一笑,居高临下,完全是胜利者的姿态。“那姐姐就好走吧,妹妹不送了。”她这才一扭一扭也走了出去。
冯嫣儿是不能忍的。
等她们都走了,我俯身对钱宝宝说,“到了此时,有些话你若还是不说,就只能烂在你自己的肚子里了。”我此时说话,便不免有了些严厉。“其实你说与不说,朕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说了我还能留下你一条命,以后作个证人。若是不说……”我向旁边使个眼色,宗人俯的老公公便捧了三尺白绫上来。
这是我给她的最后机会,我只想知道是谁把断肠草弄进宫里来的。也许追着这条线索我还能找到李逸。
钱宝宝哭了,一下子咧开了大嘴,号啕了两声,“皇上既然已经知道还问妾身干什么!若妾身有办法咬定她,妾身早就咬了。只是当时妾为了小心,哪里敢在旁边安放个见证人啊。到了此时空口白牙说了又有什么用?总之是妾自己不好,不该先起了贪心,”
原来这样,果然是个笨女人。又或者说是精明过头了。
我很惋惜的直起身来。钱宝宝小心到连她自己身边的人都不相信、,那这世上谁还能为她说话呢?
我看着这女人叹了口气。
阿南行事也小心,可她无论去哪里,身边多少还有人在。尤其是阿南在宫中,几次危急,哪次不是身边跟了宫女宦官,这才让人对她下手不得?做人便是这样,时不时要与自己身边的人形成信任与依托的关系。
这一回,我也有失误。那个董德就是因为我打了他,才故意报复。
其实阿南身边那些宫人,有多少是母后的眼线啊,阿南就能好好的容下她们。到了关键时刻,她们还能为阿南做个见证。
钱宝宝的为人让我只能摇头了。
钱宝宝向我重重磕了个头。“谢皇上还赏妾个全尸。千错万错,是妾的错,妾自己长成这样,就不该想那全登天的好事。妇容既无,妇德又失,哪还有脸活着?”说完,她竟是自己站了起来,上前去抓过那白绫。
大殿外起风了,阴沉沉天空下,只有柳丝在风中狂舞。我不再说什么,面无表情的看着钱宝宝向我拜别,然后转身离去。这个女人与我没什么情谊,只不过阴差阳错与我结识一场。如果她能有下一世,我倒希望她能找个与她合适的人家,好好让人爱上一回。
钱宝宝一个人抓着白绫,一路走一路嚎哭,一步步走回她的荣安宫去,空旷无人似的后宫里,只听见她一个人的哭声。
那声音好像一直在我身边萦绕,久久也不散去。而我,只管坐着。大殿里很安静,没有人打扰我。
如意走了上来,“皇上,钱……”如意不知该怎样称呼钱宝宝,“钱家那位,殁了!”他最后告诉我。
似乎耳边的哭身止了。
我点点头。杀人尝命,没什么好说的。母后说,做这种事得有本事别让人抓到。
“叫宗人府将尸身留两日吧,等她父亲进京来收尸。”我说。这是我给钱家的恩典,没让人将钱宝宝拖到乱丧岗中。
“太后那边还不知道。”如意提醒我。
我无可奈何的站了起来,“朕自己去说。”我从阴沉沉的侧殿里走出来。
如意马上抱了伞跟上来。雨还没有落下来。它似乎在等待畜积了力量好一下子倾盆而来。空气中似乎已经被水气涨满,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我觉得我吸到胸里的没有气,只有水,涨得我胸口生疼。
我走的很慢,脑子想着怎么安慰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