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过來将我抱住,丝毫不迟疑的在他臂弯里匡扶的紧紧。
贴烫着他温热厚实的男子胸腔,暖热的温度唤回了我几乎涣散不见的那缕缕魂魄,我在他怀里渐趋复苏,唇兮有些枯槁,不住呢喃:“不,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那是淡若游丝的几不可闻,随后再也吐不出言语,哭倒在安侍卫这个安谧的怀抱里。
他做事决绝,不仅止了筠美人腹中胎儿出世的契机,还干脆直接了断的杀死了筠美人!
他是为了我……是为了我。
若筠美人活着,那失了孩子的筠美人定会发了狂、丧了魂的难保会做出什么疯狂行径对我指摘。毕竟谋害皇嗣之事非同小可,皇上即便再宠爱我,也不会无条件的护着我。
其实从一开始,我便也成为了这一盘棋局之上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容瑨妃予我滑胎药,如此重要且机密的事情被她、或者说是被皇后委于我去做,此举隐着什么意思,我早也依稀猜到八 九分。
其实,她们已经做好了将我这枚棋子垫出去的打算!容瑨妃她与皇后难道沒有防着我?防着我有朝一日撼了她们的根基、夺了她们的锋芒?
故而以此为契机,在除去筠美人孩子的同时,也在扼杀我……
若破此局,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手段使得决绝狠戾,一不做二不休,杀死筠美人,免除所有后患!
其实皇后、瑨妃也是在给我一个机会,这么久的深宫浸泡,若是我还学不会这宫里的生存之道,那我这枚棋子也是当真无用,折损也沒什么好可惜的;若我已经深谙其道并且行出其事,于她们也会欣慰于我的成长,欣慰于并不曾看错了、用错了人。
但我做不到,毫无意外,我做不到。所以,安侍卫他帮我做了……
神波陡转,蓦然想起安侍卫那句“臣只是來为舞涓保驾护航”。
果然,只是來为我保驾护航……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我把心给了你,就别再还给我。
我伏倒在这个如此渊深的怀抱里,哭得昏天黑地。这一时已然辩驳不清自己是谁,已然不愿去想太多太多,只愿得一栖身所在,只愿得一朝夕安然。
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不饮不食,朝生而暮死,亦尽其乐,盖其旦暮为期,远不过三日尔!人呢?
冗长一世若得不到发于心间的真欢喜,那无边的日子对人來讲便是一种折磨;这时日越久长,折磨便越弥深、越惨痛……不如死去,不如归去。却,死不得、亦归不得。
如此的,做弄呵!
。
筠美人暴毙的消息,很快传遍西辽后宫里每一个角落。本就不平静的后宫,因这突忽骤起的惊人消息而又变得更加不平静,就连那蹲在飞斜殿脊上的螭吻也感染了这燥乱,每有风与阳光浸染其身,便涣散起一圈圈涟漪样的荡逸韵致,栩栩的仿如活了一般。
众人皆道,筠美人在寝殿里不小心跌了一跤,额头磕到了橱窗棱角,伤了脑部,就那么走了……一声声的只叹她才孕育皇子便遭如此横厄,只道是命保浅好不可惜!
皇上下旨,福祥苑宫人伺候主子不利,全部杖毙。又下旨追封筠美人为正五品婕妤,以昭仪礼仪规格入葬。
这已是对她极高的荣宠,但斯人已不再,得身后荣宠又有何用?
就着烛烟缭绕,我执一盏清茶递于皇上唇边,以低低徐语柔柔的安慰皇上。毕竟筠美人一事乃是两条人命,他心里头必然是不好过的。
他长长一叹,墨色眉弯在光影下展了一展:“罢了!”就口饮了我那凑在唇边的茶,清茶入喉,不知可否能够浇灭他心底深处那团火热,“也是朕沒缘再得一子……”无奈慨叹。
我顿然起了感慨,感慨这孤绝霸气的皇者既多情、又无情的一颗心!
昔时尚且活色生香的枕边人就此暴毙,他毫不伤感筠美人的离世,只苦痛自己那个还沒有出世的孩子!又或者说,他难过的其实也不是孩子本身,而是他自己膝下子嗣的凋凋零零、单薄若斯。
身为皇者,一朝朝、一代代,天家情薄!只因这些君王都太理性,他们有着鹰一般机敏的洞悉与猎豹一般敏锐的察觉,他们心系唯有“利”与“权”……
我心情兀地就沉重起來,似被塞了满满的棉花飞絮,又似濯灌了满满当当的铜汁沉铅。
这时突地被他一捏下颚挑起面靥,猝不及防,做弄的我唇兮微张,一双眸子忽就撞进他两潭积蓄了暮夜之华的瞳孔里,看他眉目传神,看他面靥、鼻翼、厚唇在灯火下涣散着无限动容的许多情愫:“爱妃。”他缓启口齿,轻若幽兰展瓣,“给朕生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