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寺街是京城一条虽然还算繁华,却十分杂乱的片区,和出入那间小得可怜的观音寺的香客一般,住在这里的人也是三教九流,林林总总。
这里有落魄的皇亲国戚,也有大字不识的暴发户。所以这里的院子虽然外表看起来差不多,但推开门去,却是天上地下,差别极大。
柳大娘在这里住了快大半辈子了,三姑六婆里除了尼姑要剃光头发没法子冒充,什么行当都能干,成日里走街串巷,别的不敢说,对这方园几条街上的人家她是了若指掌。若是谁家有一丝半点能有利可图的事情,那就没有她不去钻营的。
只是这两日,柳大娘却着实遇上点烦心事,弄得连酒也比平日少喝了一盅。才放下晚饭的筷子,就又出门了。
行不多时,来到一家后门,闻着院子里那浓浓的药味就心头一沉,上门习惯性的去推,却发现门被闩了,无奈的拍了好几下,才有小丫头出来应门。
柳大娘没好气的就问,“你们家太太呢?还起不来么?”
小丫头却不敢跟平日那样随意回话了,“这个奴婢可不清楚,您要是有话,就去问我们家秀吧。”
嘁!柳大娘不屑的撇了撇嘴,“这掉了毛的孔雀还当自己是凤凰啊?什么秀,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忽地一道俏丽的身影从屋里走了出来,漂亮的脸蛋上却是冷若冰霜,“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讲,我就是只掉了毛的孔雀,也好过那些土鸡。大娘,您说是不是?”
柳大娘讪讪的一笑。“既然程秀你也在,那咱们就当着面把话说清楚吧。你是想在这外头说呢,还是请我进去。”
“我们程家纵使败落。也不至于失了待客的礼数,大娘请进,上茶。”程雪岚沉声把柳大娘请了进去。
进的并不是客厅,而是直接将她带进了母亲的卧室。
程夫人一见着人来,顿时伸手扯下帐子,躲在后头,可柳大娘却不是吃素的。掀开帐子直接就冲进去了,“太太,您也别藏着掖着了,快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程夫人苦笑着略略转过些头来,“你看我这张脸。还能见人吗?”
柳大娘就着灯光,仔细一看,不由得是倒吸一口凉气。就见程夫人脸上起着大块的红疹,有些地方被挠出道道血痕,结着难看的细细血痂,有些地方脱了皮,掉着白白的皮屑,看得人浑身鸡皮疙瘩直起,恶心得连晚饭都要吐出来了。
柳大娘转过脸去。十分生气,“不都给你开了方子配了药么?怎么总是不好?”
“说得也是呢!”程雪岚冷冷斜睨着柳大娘,“我娘治那桃花癣的蔷薇硝可是大娘配的,吃的药也是按你开的方子抓的药,可怎么用了这几日全无效果?”
柳大娘见她把责任推给自己,顿时恼了。“我那硝可也是花钱配的,又没收钱,白用你还想怎么着?这方子也不知医好了多少人了,怎么偏赶上你娘就不行了呢?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一样请了大夫抓了药,不也医不好?那就证明不是我的问题,是你娘她自己的问题!”
程雪岚顶了一句,“大娘说话可要有证据。我不也是看你医不好才去请大夫的吗?谁知是不是被你治坏了?”
“你们就别吵了!”程夫人只觉头更疼了,但她理智未失,知道还是得护着女儿的,于是就对柳大娘道,“大娘,对不住,我这脸你也看到了,实在是无法再应承胡老爷,办什么喜事。他若有心……”
“就请他不要计较,聘礼在此,还请大娘完璧归赵!”程夫人还想转圜,却不料程雪岚将母亲的话打断,果断回绝了。
从柜中取出一个早就收拾好的锦盒,当着柳大娘的里打开,里面装的正是纹银一百两,胡老爷下的聘礼。
可柳大娘却瞅一眼那银子,根本不伸手去接,只袖着手儿道,“说好的事情怎么能改呢?太太,您收了人家的聘礼,人家胡老爷可说了,到日子就要来接人的。”
程夫人急了,完全不辨这话中的厉害,只知道说,“可我这样能上花轿么?他若不嫌弃,那我也认了!”
柳大娘白她一眼,心想怎么有这么不开窍的女人?瞟一眼程雪岚,她把话说得明白,“你上不了,让你女儿上啊?”
什么?程夫人闻言顿时懵了,程雪岚冷笑连连,“不知道胡老爷许了大娘您多少好处,竟使动您替他逼婚来了。是不是瞧着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想弄个倚强凌弱,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柳大娘给道破心事,难免有些尴尬,不过又很快的赔笑道,“程秀,你也想想,眼下你们家落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好计较的?给胡老爷虽是做妾室,但他家夫人也不在这边,到时接了你去,你不就是正牌娘子?况且胡老爷说了,只要你肯跟着他,必定让你穿金戴银,半点也不输那些官家奶奶。”
程雪岚讥讽一笑,“那你让他先弄乌纱来戴啊?大字都不识几个,还想冒充官家老爷,真是不自量力!”
柳大娘闻言顿时变脸,叉腰撒起泼来,“小丫头片子,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尊你一声秀,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我呸!实话告诉你,你要听话就乖乖上花轿,你要是不听话就绑着你也得去拜堂!”
程夫人骇得面如土色,“大娘,你可千万别为难我女儿。我嫁,我嫁还不行么?”
“起开!”柳大娘不耐烦的挥袖把她甩开,终于说出实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