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两个选择,要么等樊若梨醒过来,调养好身子,回皇城用解药解毒,此法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当然还有一个保守得多的选择”,薛太医咳了咳,继续说道,“那就是不解毒,依臣所看,樊若梨体中之毒并不凶急,隐在脉络之中暂时不会致命,樊若梨精通药理,想必是钻研出来抑了此毒的药方,不然也不会五年来还未毒发身亡,只要她醒来寻得药方,臣再配些健养的草药,时时服用,日日疗养,臣可保樊若梨十年性命无忧,期间皇上和王爷断断不能与之接近,一旦毒发,前功尽弃。”
“十年?”凌浩宁再也无法压抑汹涌如涛的情绪,“只能保她十年?不能亲近?朕做不到!朕要与她相濡以沫一生一世,绝不是仅仅十年!十年后樊若梨若是死了,朕生不如死!”
凌浩宁激动的颤音声声拔高,到后来几乎是在咆哮。
“那也比现在就死要好得多,要么冒死去解毒,要么容樊若梨在世上再好好活几年,其中利弊还是由皇上好好掂量,再做定夺,臣告退,还望皇上与樊若梨保持距离,以免毒发。”薛太医深知多说无益,还是容皇上静下来慎心斟酌,于是主动告退。
薛太医退下后,凌浩宁站在镂花的木门外,透过间隙远远望着锦被中双眼紧闭的樊若梨,她憔悴的面庞变得朦胧柔和,不知是因眼中的迷蒙还是层层纱缦的遮离,好似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突然,凌浩宁心底某个地方泻出来铺天盖地恐惧的寒意,如堕九重严冬,冻结了呼吸和视线。他真的害怕,害怕樊若梨会倏然间从世上消失,再也不在,他无法再在内疚与相思中度过余生。他想紧紧抱着她,感受她的体温和呼吸,把她捧在手心,永不分离,可是老天连这个仅存的希冀也剥夺了,可能以后的日子,他只能远远看着她,哪怕接近也不可以。
自食恶果,是他自作自受,樊若梨如今的样子,是他一手造成,心绞如割,痛心入骨,是他活该如此。
纵是自怨自艾,也必须做出抉择,是许她十年平安,远远为她祈福,还是去赌一赌,赌她能熬过难关,然后共享余生繁华。凌浩宁更期望后者,可是樊若梨的命,他不敢去赌。
他忍心不去再看她,再看一眼怕自己忍不住又冲了过去。
转身倚在门板上,举目无神地望着天空。
永岩镇的天总是湛蓝如洗,与樊若梨山中相处的一日天空就是这般明亮得刺目。可此时此刻,宝蓝色的天空在凌浩宁眼中只剩下无垠的晦暗,南方的美景明明尽在眼中,温婉婵娟的细水亭台,移步换景的山池斋阁,凌浩宁却觉得它们像飘在空际的浮云,空洞得缥缈。樊若梨可能随时离去的恐惧让一切都浮上了死一般的沉寂,压抑得令人窒息。
远处再次响起孩子凄厉的哭嚎声,即使隔着几个院子,也没能逃过凌浩宁的耳朵。他从呆滞的恍惚中醒过神来,向盈盈和磊磊所在的院落走去。
孩子的哭闹声不断放大,一声一声锤砸在心头,直至血肉模糊,痛到麻木。
他终究还是没敢迈进院子里,他怕他们哭闹不止,他怕他们哭着要娘。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樊若梨,更不敢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
踌躇,恐惧,愧疚,心痛,焦躁,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溺死,他从未想到自己竟是如此软弱犹豫的无能之辈,连孩子都无颜以对,他对不起樊若梨,更无脸去与他们相认。
丫鬟见皇上来了,赶忙把请来照顾盈盈磊磊的奶娘叫出来面圣。
几个奶娘急急忙忙跑出来齐齐跪在凌浩宁面前,磕头认错:“奴婢罪该万死,世子和公主一直不好好吃饭,哭着喊着要娘,奴婢怎么哄也不管用,实在没有办法,请皇上降罪。”
“你们没办法,朕就有办法了吗,樊若梨还在昏迷着,朕上哪里去给他们找好端端的娘亲?”凌浩宁无力道。
屋里的孩子仿若听到了一般,哭得越加厉害,一声声的嘶号让凌浩宁心痛到肝胆俱焚。
樊若梨生死难安,孩子又是这般哭号,凌浩宁再也承受不住,险些就要崩溃在那里。
“好生安抚,别让孩子饿坏了。”凌浩宁逃也似地离开,空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他不愿看到那些日还天真活泼俏皮可爱的孩子,变成这副撕心裂肺哭喊无助的模样,不忍看,更不敢看。
过往种种的过失与遗憾,他努力想弥补,却无从做起。
他只求她能快快醒来,只要她肯原谅自己,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行尸走肉般迈步在庭院的羊肠小路,脚下步履蹒跚不稳,他绝望地感到,这二十年来,他所作的一切仿佛都是愚蠢的错,错到无法挽回,如果时光再回到五年前,他绝对不会伤害她一丝一毫。
可惜现在,所有的所有,都为时已晚。
遑邃迷离中,凌浩宁下定了决心,他要赌一赌,赌他下半生的幸福和爱情,赌赢了,他会竭尽全力去弥补过错,将遗落的真爱重拾起来,若是输了,他便赔她一条性命,这辈子不行,那就下辈子,还有磊磊和王爷,凌氏的江山丢不了。
反正这一世,注定是要纠缠不清了,就容自己任性一次,孽缘是自己种下的,生生死死,不过一个情字,这辈子总也逃不了了。
(舍儿好不容易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