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若不逃走,他就无法彻底和阮筠婷断了念想。
他今生已经是一个悲剧,有如此肮脏的身世,不能给阮筠婷寻常女子该有的幸福,他有什么资格后继续厚颜无耻的与她牵扯不清,有什么脸面再说要守护她照顾她。这世上那么多的男子,会爱她疼惜她照顾她的人大有人在,又不是只剩下他一个男人,他凭什么这样高估自己,凭什么以为这世上除了他就没有别人可以。
“大人,您说说。自大出了梁城咱们就在赶路,连口热食都没吃过,更不要提荤菜了,那个什么回锅肉,什么烧牛肉……”吱溜吸了口口水,嘿嘿笑着:“小的这嘴里都要淡出个鸟了。大人您就行行好,下一站遇到什么饭馆儿,就赏小的一口热菜吃呗?”
君兰舟将剩下的半个馒头用纸包好揣进怀里,站起身拍了拍白袍上的草屑:“你慢慢吃,我去饮马。”
“大人啊,你就可怜可怜小的。别让小的啃馒头了!”
……
君兰舟牵着雁影往前方不远处的小溪走去,他早已经心如死灰,吃什么、用什么,住什么,对他来说早已经无所谓了。没有阮筠婷的生命等同于没有了精神寄托,他不知道今后的日子会不会如同行尸走肉那般度过。
君兰舟正看着雁影发呆,突然从官道上有一阵错杂的马蹄声传来,抬头望去,就见一行三匹快马从西往东被方向飞奔而去,对方速度太快,他看不真切,只隐约的瞧着那些人有些熟悉。
君兰舟疑惑之时,那三匹快马却在官道上勒住缰绳,往他这边折了回来。
“是君大人吗?”
“陈侍卫?”君兰舟松开马缰,这三人都是西武端亲王身边的侍卫,是从不离开端亲王身边的:“你们怎么会在这儿,我义父呢?”
“君大人你还不知道?”陈侍卫翻身下马,悲怆的道:“端阳郡主病重,王爷命属下等先行前来,他随后就到。”
君兰舟呆呆的看着陈侍卫,脑子一时有些跟不上,“你说,端阳郡主?”
“是,想不到郡主如此福薄,才刚与王爷相认,别苑才住了几日啊,福都没享到,这就要去了。”
端阳郡主,病重,福薄,要去了?
君兰舟只觉得肩膀上架着不是自己的脑袋瓜子,他是怎么了?素来伶俐的思维,如今却如同灌了铅,这几个词单独听来他都懂,可怜在一起,他却不懂。
陈侍卫叹息着道:“水神医托人快马加鞭的捎信过去,再加上咱们启程到这里也有三日了,再赶回梁城,就算不吃不睡也要七八日的时间,到时候郡主她……大人,大人!?”
侍卫的话没有说完,君兰舟已经飞身跃上雁影,绝尘而去。
再次回到梁城,策马飞奔在熟悉的街道上。君兰舟惊觉秋天已经来了。风吹过,吹落漫天满地的落叶,人们也脱掉了轻薄的夏装,换上了保暖的秋衫。他离开时,漫山遍野的青翠,再回来,已经是满目萧条。
快马到了东郊,这里的路他无比熟悉,教堂,归云阁都在这附近。还有这里最新翻新盖起来的一幢“养心小筑”。
君兰舟头发凌乱,满脸胡茬,在养心小筑门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抬头看到匾额上的素白,心里就是一阵剧跳。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婷儿还没有从徐承风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即便搬到养心小筑,还是要为徐承风吊丧吗?
君兰舟脚步虚浮,已不知自己是怎么上的台阶。守门的是两名精壮汉子,身上穿着粗布短褐,腰上都系着白麻布带子,见了君兰舟惊讶的行礼:“君大人,您也听说了?王爷什么时候来?”
“听说什么?”君兰舟拉着一人腰上的孝带,站在门廊上举目四望。入目成排的白灯笼高悬,灵幡随风招展,正当中悠然堂的簇新匾额上一样挂着白绫。
“郡主薨了。”
“薨了?”君兰舟眼前发黑。身形晃动,一字一句艰难的问:“你是说,端阳,郡主,薨了?”
“是。”
君兰舟只觉得被人迎头打了一棒。脑袋一瞬间似要炸开一般的疼,心口有个位置被人挖空了。
“君大人。您节哀啊,小人扶您进去?”
君兰舟挥开汉子的手,身形不稳脚下虚浮的蹒跚往前,越是接近悠然堂,就越能将堂内摆放的那口黑漆棺材看的分明,阮筠婷身边常伺候的大丫鬟婵娟一身缟素披麻戴孝,正跪在灵前就着泥盆烧纸钱,黄色的纸钱沾了火迅速点燃,纸灰升腾。婵娟则是落着泪,哭的抽抽搭搭:
“郡主,您怎么就这么傻呢,为了个负心汉,值得吗,郡主……”
“婵娟。”君兰舟双眼赤红,竭尽全力才走到堂前,看着上头写了“端阳郡主之灵位”的牌位,嗓子干涩的就像是被砂纸拉过。
婵娟一愣,回过头,哭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和厌恶,但一瞬间,都被悲恸所取代,忙低下头掩饰哭泣的事实,继续烧纸钱:“郡主,他终于回来了,你却再也见不到了他了,郡主,你死的好冤啊!”
君兰舟的脑子一片空白,有一个人的声音带着回音,反复的在说——婷儿去了,这世上没有婷儿了,再也不会有人对他那样肆无忌惮的撒娇耍赖;不会有人那样温柔包容的笑;不会有人如乖顺的猫儿一般靠着他肩头和他讨论未来;不会有人搂着他的腰,说不会放弃;不会有人有那如花瓣一般甜美柔软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