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偶有几点星子滑落天空,拖曳出道道星弧。夜风徐来,花叶上的露水簌簌而落。此时此刻的郑府,寂然无声,静谧地好似一幅画。
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然而床榻之上的清颜依旧睁大着眼,清醒的没有半点睡意。
长恭离开邺城不过短短五日而已,但这五日来发生的事情却都出乎意料地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先是危机重重的皇宫夜宴,接着便是高洋的意外赐婚,然后是高湛发现异常的冷峻警告。呵呵,她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为香饽饽了,这一个两个身份高贵的皇室成员都赶着来找她的茬。
再度辗转反侧了半晌,清颜索性披衣而起,坐在窗前静静发起了呆。既然无法逃避眼前的这一切,那她总得想出应对之法不是?坐以待毙可从来不是她的性格。
其实这些困扰说穿了,问题最大的就是她和长恭的婚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嫁人,更遑论去想要嫁什么样的人了。她不是那些脑子浪漫情怀的穿越女,一心只想要有一段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纯美爱情。相反,她现实得很,身处这样动荡的乱世,她所求不多,只希望自己和所爱的人都能好好活着,至于其他,她倒也并不在意那么多。毕竟她曾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特工,她有她的骄傲和原则,绝不会把一个男人当做她生命的全部。若爱,则相守,不爱,则相忘,她不是逼着谁非得只娶她一个不可。这个世间,原就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
这么一想,她对结婚对象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加上长恭算是她在这里最为熟悉和亲近的人,如果非得让她选一个嫁了,恐怕她也只会选他。一念及此,清颜忍不住秀眉微蹙,半托了腮,她忽而一脸的郁闷:“难道我对他真的就这么满意?”
“颜儿若能说出一星半点的不满意之处,我马上就改。”一个清冽的男声带着笑意低低响起在窗外,那熟悉的音质,让得清颜当即就僵了半边身子。
“长……恭,是你么?”有些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清颜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笑得一脸温柔的男子,下意识地开口询问:“你不是,应该还在京郊大营么?”那里虽说离京城也就一日路程,但她分明傍晚之时才听闻兰陵王剿灭流寇山寨,即将回朝,却不想凌晨时分这人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窗前。
“想你了,自然就回来了。”嘴角噙着笑意,长恭绝美的容颜隐在朦胧的夜色中,神秘而蛊惑:“颜儿难道就不请我进屋坐坐?”
“呃,进来吧。”闻言,清颜这才尴尬地退后了几步,让开窗前的位置。他若不说她还真是忘了。
干脆利落地翻身进屋,长恭径直在清颜方才的位置上坐下,睨了她一眼,戏谑道:“我可是难得来做客,颜儿真的忍心连茶都不奉上一盏?”
哪有人做客要大半夜翻窗的!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清颜实在是懒得跟他计较这么多,转身自去倒茶不提。然而等端了茶回来,她却不禁愣在了原地。
坐在窗前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睡着,淡淡的月光洒在他那令天地皆为之动容的脸孔之上,犹如镀了一层银边,却更显出他眼眶周围浓重的黑色,看样子,已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瞬间击中,清颜只觉得阵阵酸涩自心头涌起,一波一波,连绵不绝。那是名为心疼的情绪,是好久,没有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
轻手轻脚地走近,将手中的杯盏放下,清颜本不欲吵醒他。只是刚一转身,那人的声音已然在背后响起:“怎么,才倒了一盏茶就想走了?”
无奈地回身看他,清颜眼波流转之间温柔无限:“连日奔波都不觉得累么?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话语中的怪责不可忽视,但因着内里沾染的浓浓关切,长恭的一颗心熨帖极了。
“我没事,只是放你一个人在京中,我很担心。”一边浅笑着回答她的问话,长恭一边伸手轻轻拉过她:“颜儿,幸好你一切安好。”
感受着自他掌中传出的温热,嗅着充斥鼻尖的他的气息,清颜顿时有了一种想落泪的冲动:“笨蛋,我不是说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吗,要你急着赶回来做什么。”他走得本就匆忙,围剿流寇也不见得是多么轻松的差事,但他却为了她,生生在五天之内把所有的事情做完,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见她。其间的辛苦劳累,不用说,清颜也猜想得到,否则刚刚他也不会疲惫到片刻功夫就睡着。而这一切,竟然只是因为他担心她在京中孤立无援,他竟然只是为了回来给她做靠山。
“呵呵,当然是急着赶回来看我未过门的王妃了。”看出她对自己的在乎,长恭霎时觉得所有的苦累都是值得的。真好,颜儿心里也有他呢。
“还没过门呢。”一听这话,清颜立刻不客气地抽开了自己的手,转头在另一边坐下,以命令的口吻道:“好了,你看也看到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所有的从容和淡定往往都会土崩瓦解,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的难堪,也出于对他身体的考虑,还是早些把人赶回去为妙。
抬眸瞥了眼窗外已露鱼肚白的天空,长恭颇有些不舍地点了点头:“嗯,这就回去。”虽说他们已有了婚旨,可毕竟尚未婚配,万一被人瞧见他出现在她的闺房中,只怕会有损清颜的声誉,还是趁人没多起来之前离开比较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