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我向迪古乃说起此事,他神色不以为然,淡淡道:“萧裕媳妇出身低贱,跟她费再多口舌也是无用。罢了罢了,暂时不提这烦心事,朕还是相信他的。”
我颔首道:“其实紫月明不明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今日召她入宫,心思细腻的萧裕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愿他能及时自省、悬崖勒马。”
迪古乃微微不悦,加重了语气道:“萧裕顶多是专权谋利,不可能背叛朕,你说得过于严重了。”
说着,他见我欲言又止,叹道:“行了,还有什么话就说。”
我讪讪一笑,老老实实地道:“我在想,你虽然相信他,但其余大臣不会这样想,毕竟他们和萧裕俱为臣子,只看得到萧裕在朝中翻云覆雨,而看不到你和萧裕之间深厚的情义。你若继续睁眼闭眼,人人都会认为觉得你过分宠信萧裕,有失偏颇,反而无益于萧裕。而且呀,即便萧裕安分守己,还有他底下的那些人呢?”
迪古乃若有所思,握一握我的手,微笑道:“到底是妇人心细。”
我莞尔一笑,状若无意地说:“不是我心细,而是郎主不愿往坏的方面去想,有些掩耳盗铃罢了。”迪古乃横我一眼,不再说话。
如此过去几日,在众人的猜测中,迪古乃不仅没有严惩直言敢谏的御史大夫高桢,反而封其为冀国公,惹得大臣们眼红不已,却也愈发迷惑:这皇帝的心思,可真难把握啊。
封赏了高桢,迪古乃又把萧裕的弟弟萧祚和妹夫耶律辟离剌调出朝廷,分别任益都尹、宁昌军节度使。
是夜,窗外霜雪残卷飞扬。廊下的灯笼摇来晃去,大有熄灭之势。我不放心地杵在门前,寻思着是否该打发人去请迪古乃回来。今早他离开后,一整天都不曾过来,不知忙着什么。
耀灵裹着棉袄跑出暖阁,嘟嘴道:“阿母,你又在望父皇了。”
我抿唇笑道:“你这幸伙,还生父皇气呢。这么晚了,父皇仍未归来,你一点也不惦记?”
他鼻子哼哼。小声嘀咕道:“父皇好几天都不曾陪我玩了。”我捏一捏他耳朵,笑着安慰道:“父皇是一国之君,哪儿能时时刻刻陪着你呢。再说了。父皇昨日不是亲自给你削了一张协吗。”
话音方落,一阵急促的叩门声突然响起,把我吓一大跳。秀娥撑开大伞,边走边道:“这些家伙又偷懒了,陛下还没回就敢锁门。”
门一打开。只见一内侍匆匆上前来,焦灼地说:“娘娘,陛下吐血了,您快去昭明宫走一趟吧!”
我大惊失色,喝道:“你说什么!”然顾不得细问,耀灵已拽着我的手。冲进了漫天风雪中。
“爹爹,爹爹……”
尚未进门,耀灵已扯着嗓子哭喊起来。险些被门槛绊倒。宫人们引我入寝殿,只见迪古乃端坐于炕沿儿,双眉紧锁,脸色阴沉,唇角隐约可见一丝血渍。
闻得耀灵的呼喊。他微微一惊,目光扫向我们母子俩。耀灵像旋风一样扑进他怀中。哭道:“爹爹,他们说你吐血了……”
我环顾一圈,怒道:“太医为何还没来?”宫人们战战兢兢,回话道:“娘娘息怒,太医已经来过了,药也煎上了。”
迪古乃一边安慰耀灵,一边唤我道:“宛宛,你别担心,过来坐着。”我又气又急,上下来回打量他,流泪道:“我怎会不急,好端端的来人说你吐血……你说,你说我怎会不急……咳咳……”
他心疼道:“好了好了,别说话,喝口水,朕就是气急攻心,并未大碍,太医都说没事了。”
我抹一把泪,疑问道:“气急攻心?”耀灵呜咽几声,愤愤地说道:“是谁惹爹爹生气了,我要把他抓起来,拿鞭子抽他一百下。”
迪古乃脸色微僵,向秀娥道:“先带耀灵下去更衣。”
耀灵哭着说不去,我摸一摸他手心,严肃地说:“瞧瞧,你鞋子湿透了,手也这样凉,你要是不去更衣,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又害爹爹和阿母操心?”
他小嘴儿一瘪一瘪,仰头在我和迪古乃脸上亲了一下,方才不情愿地随秀娥下去了。
待耀灵离开,我压下疑惑,给他铺好靠枕,“先躺一会儿,我不着急听。”迪古乃点点头,眸中划过一丝伤痛,慢慢躺下。
半晌,他轻轻摩挲我手背,淡淡地道了句:“萧裕,要反了。”
我心下一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手,低低道:“什么时候的事?已有确凿证据?”
迪古乃沉默一瞬,缓缓道:“令史白答深夜求见朕,呈给了朕一份书信,是博州同知遥设写给他的,内容是萧裕希望白答能助他,共然贵。字字分明,甚至连立谁为新君业已定下……”
我极力维持平静,追问:“新君何人?”
迪古乃冷然道:“萧裕一直念念不忘辽国,新君自然选的是契丹人,原亡辽豫王延禧之孙。”
我心下愤懑难掩,脱口道:“这就是你百般放纵的好兄弟。”
他唇角轻抽,像孩子一样赌气道:“朕还没亲自问过萧裕,岂能凭白答一封书信就定了萧裕的罪?”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会儿气愤一会儿又为萧裕开脱。我瞧在眼里,一半是感叹,一半是心疼。
正沉默着,耀灵已换了衣裳鞋子过来,撒着娇要迪古乃抱。我微露喜色,打趣他道:“不是生爹爹的气吗?这会儿又来黏着爹爹。”
耀灵小脸一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拼命地往迪古乃怀中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