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从怀里摸出把脏兮兮的小木梳,毫不怜惜地用力把李玫乱糟糟的头发梳通,又从自己的青布衫上撕扯下一绺布条子,分成了两截,给李玫在头顶扎了两个花苞,又给她整理了一下衣物,擦去了李玫脸上沾染的尘土,就从地上捡了个草标插进了李玫碎花布衫的衣领处。
她把李玫放在地上的包袱拎了起来,绑在了自己背上,然后一手牵着一直在哭的李林,一手拉着李玫,向镇子里面走去。
宋氏注意着人流和街市,终于在最热闹繁华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把李玫往前一推,低声道:“总不能三个人都饿死,看看有没有人愿买吧!”
李林是姐姐带大的,一向和姐姐最亲,听了母亲的话,他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道:“娘,你把我也卖了吧!我陪着姐姐......”
宋氏气急,伸出手,“啪”的一声在李林脑袋上打了一下:“李林,作死呢你!你姐姐是女孩子,人家买了去说不定是做丫鬟什么的,你是男孩子你……”
她看着儿子俊秀的脸,再也说不下去了,不只是因为饿得没有力气了,更是因为李林这个年纪还听不懂。
这个孩子,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可怕,有的人,不,那是畜生,专门玩小小的漂亮的男孩子……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她宁愿掐死他,然后自己也去死,也不要他受那罪……
十岁的李玫饿得发晕站在那里,她是瓜子脸,清水眼,小脸虽然饿得呈现黄白色,可是从明显短了一截的衣袖裤腿里伸出的手腕脚踝晶莹如玉,又是长胳膊长腿,细细瘦瘦的,将来一定是一个好看的女孩子。
路边经过的人看到她身上插的草标,纷纷打量了一番,颇有几个人过来问价钱。
宋氏素来有主见,她认为金兵那么厉害,总有一日会打到东京来的,她打定了注意,李玫至少也得要卖五两银子,这样她就能带着李林回南方娘家躲避战祸了。
因此,凡是有人来问,她张口就是十五两。
一个小丫头,顶多三四两银子,就算好看,也不过十数八两银子,哪里值那么多?
因此问的人虽多,却没有人肯买。
李林已经饿得哭不出声了,他坐在了地上,抱着姐姐的腿,奄奄一息。
李玫也快要饿晕了,她手里摸着弟弟的脑袋,竭力使自己的双腿立在那里。
这时候,李玫忽然眼睛一亮——她看到了她的青梅竹马阮星!
阮星的父亲身穿干净的儒袍,慢慢踱着步走了过来,阮星紧紧跟在他后面。
李玫喊了出来:“阮星!”
阮星父子看到了她们,一起走了过来。
宋氏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双方互相说了几句现状。
原来阮家四口半个月前就来到汴水镇了,阮星的爹是秀才身份,很快就在镇上财主家找了个馆,一家人算在汴水镇安顿了下来。
宋氏大大方方道:“我们娘仨活不下去了,把玫娘卖了换口饭吃!”
李玫眼巴巴看着阮星,希望阮星能求他爹,买了自己。
阮星始终低着头,躲避着李玫的眼神。
看着阮星父子俩的背影,李玫在心里叹了口气。宋氏看着他们的影子,“呸”了一声:“什么东西!”
这时候,一个二三十岁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站在李玫身前细细打量着。
李玫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觉得他的眼睛带着股邪气,似乎闪着光,吓得忙低下了头。
这个男人也没有像有些无聊的人那样抬起李玫的下巴看,可是李玫却被他看得浑身直打哆嗦,感觉自己像被剥了衣服似的,恶心极了。
这个男人终于开口了,看向宋氏:“你这丫头开价多少两?”
宋氏也觉得这个男人好不尴尬,不像好人,但是依旧开价道:“十五两!”
男子又扫了李玫一眼,似乎在评估她是不是值这个银子。他最终开口道:“八两!”
宋氏略一犹豫,道:“好!”
宋氏央街上酱菜店的掌柜做中人,准备签李玫的卖身契约。
那男子自称姓黄,是江南来的行商的客人,他掏出银两,用酱菜店里的小秤称了称,正好是八两。
李玫拉着弟弟,眼巴巴站在酱菜店门口,看着店里陈列的酱萝卜、糖蒜、西瓜酱、面酱等酱菜,觉得一定美味极了,她恨不得偷偷啃上一口,然后分给弟弟半口……
她用力把汹涌而出的口水咽了下去。
紧紧挨着她的李林也把口水咽了下去。
契书很快写好了,宋氏正要画押,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这丫头要卖多少银子?”
这个声音非常的好听,就像玉石相击的那种“泠泠”之音。宋氏拿着毛笔顿住了,转身看了过去。
只见酱菜店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骑装的年青公子,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眉目如画肤白如玉,看起来如同神仙。
宋氏一愣,好没来得及说话,那个姓黄的男子已经怒声道:“人老子已经买下了,你这小白脸不要瞎搀和了!”
那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公子冷冷一笑,他的眼睛本来眼尾上挑,像是用用墨细细描画出来的一般,此时微微一眯,带着明显的不屑。
他身后的青衣小厮却上前指着宋氏道:“这位大嫂不是还没有签字吗?再说了,”他又指着李玫身上还没去掉的草标,“小姑娘身上的草标还没去掉呢,你凭什么说她是你的!”
姓黄的男人怒极,一拳擂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