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嫣听着太后斩钉截铁的将她拒之门外,虽然明知狄秋浔不会就此罢休,但心中也不免有些要落跑的愿望——是太后不让入宫,可不是她不守信。
却听狄秋浔淡淡的道:“母后,国事繁多,虽有母后分忧,儿臣仍颇觉吃力,惟有红嫣相伴,方能稍解愁绪。恳请母后怜悯儿臣不易。”
太后声音冷硬:“皇上想要美人,多少不得?各位臣工广献美人,满居永巷,皇上尽可挑选。偏沉迷一名风尘女子,此实乃有辱皇家颜面之事。”永巷居住着宫女,未入选为宫妃的美人也居住于此。
狄秋浔:“请母后明察,红嫣乃良藉,并非风尘女子。儿臣与她发乎情,止乎礼,不得母后允许,不敢妄动,她至今仍是完璧。”
太后:“……即便如此,自古为君王者,当雨露均沾,不可偏宠一人。此女尚未入宫,皇上就已两月不近女色。此等行事,势必寒了后宫诸妃嫔之心,不利后宫和睦。后宫尚且不平,皇上何以平天下?此女实为祸端,不可入宫。”
狄秋浔:“母后所说,儿臣心中明白,儿臣素来体虚不喜女色,唯有红嫣,令儿臣情不自禁。弱水三千,只愿取这一瓢。望母后成全,儿臣愿长跪不起。”
太后气极:“皇上……你!你让哀家如何去见狄家的列祖列宗!”
只这一句,便听出她有些妥协的意思。
红嫣心道:果然不是亲生母子,若是她亲生的,眼看着儿子要走上沉迷女色误国的这条路,一定宁死阻拦,怎么会只说几句场面话便轻轻放过?
正想着,就听月容禀道:“太后、皇上,林太医来了。”
狄秋浔抢先道:“宣。”
红嫣便听到一人走近,恭谨道:“臣林海云参见太后、皇上。”
狄秋浔道:“免礼,用心看诊。”
林海云诚惶诚恐道:“是。”
红嫣就觉着自己腕上一凉,像是被覆上了一层丝帕,拉着便有两指隔着丝帕搭在她腕上。
林海云沉吟许久,身在太医院,偶尔做戏,也是会的。
因此他便清咳一声:“回禀皇上、太后,这位……这位贵人乃是受了暑气,一时昏撅,臣给她嗅些寒香便会醒来。”
这也是林海云比较圆滑的地方,榻上躺着这位,虽然看着面生,但却是皇上都开了金口的,他一不敢扎针,二不敢掐人中,就让嗅嗅药:您听清楚了,就配合些醒来罢?
果然红嫣只觉一股辛辣味直冲鼻腔,都隐隐有些泪意,便适时的轻哼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先就看到一位儒雅的青年男子,目中带着笑意看着她,想来便是太医林海云。一旁立着月容。
月容笑着道:“禀皇上、太后,这位姑娘果然是醒了。”
红嫣慢慢坐起,转头一看,只见这富丽堂皇的屋子极大,往左边去有细密如雨的珠帘隔断,隐隐见着里边有人影。
太后的声音便从中传来:“既然醒了,林太医就先退下罢。”
林海云应喏退出,太后又道:“哀家倒要看看,这位红嫣姑娘生成个什么样儿,将皇上迷成这般。”
月容闻言,忙上前去,撩起了珠帘。
红嫣便看见里边宝座上端坐着一位年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一身凤凰团飞织绵,胸前一串鸽子蛋大小的长珠链压着,满头珠翠,长眉上挑入鬓,凤目凌厉,下颌略方,紧抿双唇,威严无比。
而狄秋浔却跪在她座前。
红嫣忙下了榻,快步走近,跪到狄秋浔身旁:“民女舒红嫣,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太后怔怔的看着她,并不说话。
虽这屋里铺着毯子,但跪伤了的膝仍觉难捱,红嫣禁不住蹙眉。
太后恍惚中一惊,随口便道:“都起来坐罢,跪着作甚么?”
月容得了话,便同立在太后一旁伺候的玲珑一道,上前要扶红嫣与狄秋浔。
狄秋浔抬手一阻,月容便不敢近身,红嫣也只好面色幽怨的跪着。
一时众人都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太后终又开口:“舒姑娘果真是良藉?”
狄秋浔道:“果真是良藉。”
太后便叹了口气:“皇上既以‘长跪不起’来要胁哀家这老婆子,哀家也不能不顾皇上御体,只要舒姑娘验身为完璧,哀家便许她入宫,只是日后皇上切勿独宠,还需广撒雨露,延绵子嗣。”
狄秋浔微微勾起唇角:“儿臣必当谨遵母后教诲。”
玲珑便上前挽起了红嫣:“请随婢子来。”
红嫣无奈,只能随她前往偏殿,由个老嬷嬷验身,再回返太后面前。
狄秋浔已落座饮茶,见她进来,眼如深潭般沉沉的看着她,若有所思。
玲珑低声向太后回禀,太后便缓缓点了点头:“既是如此,哀家便不再多话,后事如何,皇上自去同皇后商议。”一旦决定松口,便极为爽快。
狄秋浔谢毕领着红嫣一道出了慈宁宫。
红嫣跟在他身后,走到外头,只觉身上一轻,长长的吁了口气。
狄秋浔闻声回过头来,红嫣便冲他笑笑,笑容轻快释然:本以为是场硬仗,不料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狄秋浔移开目光,吩咐洪公公:“令人去碧梅轩铺宫。”
洪公公领命而去,狄秋浔与红嫣坐上步撵,前往皇后所在的坤宁宫。
皇后领着宫人迎出宫外。
红嫣偷眼打量,皇后神情冷清肃穆,不苟言笑,满身重绣彩凤后服,像是要将她单薄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