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下了马,将鞭往后一扔,后头跟着的圆胖男子连忙接住。
红嫣心中一动。看他这幅模样,全不似前来求官之人。她这阵见得多,那些人小心谨慎,笑容满面,谄媚逢迎。
而这人脊背挺直,望着人时目光凌厉,举手投足间洒脱自如,不像是求人的,倒像在等着人求他。
她不由疑惑起来,不晓得又招来了那路神仙。
来人三两步就走到了她面前,看了她一阵,才笑道:“原来将他迷得七荤八素的,是这么个人——倒也生得不错。”
只一句话,红嫣便想着此人来意与狄公子四人脱不了关系,微垂着头向他行了个万福:“这位公子,可是来寻甄公子几人?可不巧,他们才将走了。公子若驱马向前,追上亦不难。”
这人状若未闻,似笑非笑的伸出手来,红嫣下意识的一偏头,却没躲过,被他捏住了下巴,强迫着抬起头来给他打量:“这么说,你还不晓得——”说到这里,又停住了,笑哼了一声。
他的指头十分粗糙,刺得红嫣皮肤生疼,她不曾想到他就这般动手,吓了一跳,伸手挥开:“公子自重!”
这男子哈哈一笑,问后头的圆胖中年男子:“她说甚么?窑姐儿要人‘自重’?”
红嫣落下脸来:“奴家是良家女子,未入贱籍,公子如何说奴家是‘窑姐儿’?”
暗娼比及官妓,唯一的好处也就是这点:明面上还是良藉。
这男子鲜少见女人在他面前还能声色俱厉的,斜挑了一边眉,上前一步,更为放肆:“装得还挺像这么一回事。”自顾自的要登堂入室。
红嫣连忙大叫:“哥哥,哥哥!”
舒元不知所以,从上头奔了下来:“红嫣?”
红嫣忙道:“快将他逐出去。”
舒元见来人神色不善,一时就不敢上前。
红嫣气得咬牙:“生为男人,进一步卫国戍边,退一步也要守护家小,你真要做个脓包不成?”
这男子听得一笑:“这话倒不错。”
舒元被她一激,只好上了前来:“快,快出去。”声音绵软,全无气势。
眉媪听到,从里间跳了出来:“你这小贱人,又拿你哥当枪使,我舒家就这一根独苗,我断不许他替你出头!你自家招来的,自去解决。”上前来两步,就拉了舒元往后。
舒大拎着酒壶从厨屋出来,看了一眼,又转头进去。
红嫣还待说话,就见后头那圆胖的中年男子拴好了马,悄声进屋,附到这青年男子耳边,低声道:“公子爷,老爷千叮万嘱,要行事谨慎,不得张狂……您不能打那位的脸啊。”
声音虽低,红嫣却是听清了的,猜出了几分,心中一喜,以为他就要看在狄公子面上,就此离去。
不想他前一刻还笑眯眯的,陡然一回头,拳头疾风般击出,正中这中年男人面门,打得他两管鼻血长流,倒退两步,坐倒在地。
这青年男子又上前两步,一脚踩在中年男子脸上,将他彻底踩倒在地,侧脸贴着地面,动弹不得。
口中却道:“我最烦人在耳边絮叨,你要跟着,便跟着。否则,就噤声。”
红嫣一旁看着,吓得心如擂鼓。
只见他回过头来,斜眼看着红嫣:“你方才要说何话?”
红嫣那敢有二话!憋了一阵,才僵硬的道:“公子爷可要上去喝杯茶水?”
他掸了掸衣角,也不管地上那人的死活,轻笑一声,举步就上楼。
红嫣只好尾随。
上头丽娘跟娥眉听到动静,正要下楼来。
红嫣便朝娥眉招了招手:“去买些果子来。”
娥眉见她眼色有异,有些迷糊的与这男子错过身下来,临到了红嫣身边,红嫣又悄悄伸手捏了她一把。只是不能明说,就看她能不能领悟了。
等娥眉走了,红嫣跟着这男子到了上头,请他在屋中坐定,见着一边小炉上的水滚了,正好给他斟了杯茶,颇有些僵硬的道:“请公子饮茶。”
这男子上下左右打量着屋子,半晌才道:“这般乌糟的地方,亏他也厮混了数月。”
红嫣隐约明白他说的是狄公子,听他这语气如此熟稔,却不知为何态度如此恶劣。若有机会,下回定要问一问狄公子才好。
于是便试着打探:“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这男子洞悉她心思:“想去告状么?我姓费,费衍。你倒去问问他,认不认得。”
红嫣心中生惧,躲避他眼神:“公子说的甚么,奴家不明。”
他哼笑,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搭着扶手,眯眼盯着红嫣:“放心,我不打妇人。”
红嫣闻言,只觉松了骨一般,简直要软倒。立即发觉自己失态,忙又站直了:“公子爷说笑了,奴家从未以为您会朝女人动手,一瞧就是坦荡君子。”
费衍闻言怪笑了两声:“君子?别糟践了我。今日来,原是为着有趣,不近女色的狄秋浔,突然为个女子失了分寸,便想来瞧瞧,是何等国色——倒是有两分颜色的。他许你何言?可曾说过要接你回去?”
红嫣心中一动,她是许了狄公子,要做个幌子。于是此刻,不知这男子是何身份来意,就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便含糊道:“奴家这等贱命之人,从不敢有何企盼。”
费衍目光变冷,偏了偏头,以手支住:“千篇一律啊,矫情得很。果真是些没意思的贱人,说罢,度夜资几何?”
世上有几人听着骂声还觉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