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霸王被家丁抬走了。
红嫣面上和甄士宣、丁愚说笑,心里却在担忧。
若是孙霸王伤得过重,他家人寻不着甄士宣的晦气,却无论如何会来找她闹一场。
甄士宣笑着道:“这几日,我好些友人都说起了临河街有个妙人,定要寻着机会来拜访,红嫣姑娘闹的动静不小啊。”
红嫣自嘲的笑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是为了生计。落到这田地,还想要清高,留个好名声,那也是妄想了。”
白面中年人嫌舒家茶水不好,叫娥眉拎了个小炉上来,正用了自带的茶叶,在一边煮茶。
狄公子目光落在水壶上袅袅升起的雾气上头,像没听到这边的对话。
丁愚语含讥诮:“也莫欺我等不懂民生,上回给的五十两银子,省着些用,一年也足够了,做这行的人心浮,招招摇摇弄些花头出来,这也是情理当中的事,却莫说成万般艰难,为了生计。”
丁愚素来是有些狂放轻浮的,也许这样的人,就更不顾别人脸面,更何况,是个私窠子的脸面。
甄士宣皱着眉阻止:“至明!”
只是阻止他狂言而已,并没有觉得他说得不对的意思。
红嫣微微一笑:“丁公子怎么像是对奴家这等人十分了解?容奴家说句大话,这世间的人,不易地而处,是绝不能将对方了解到十分的。就算是金鸾殿上的皇帝,世人皆觉着他天子至尊,必定有享不了的福,但实至上,他必也有说不出的苦。
奴家何曾不想‘出淤泥不染’?实在是没有办法罢了。就算是如今这局面,也是费心费力才得来的。说起来,奴家倒觉着几位公子十分好笑!”
一席话说得狄公子都转过脸来,乌沉沉的双目望着她:“如何好笑。”
红嫣的确被激起了性子,有些不屑道:“既舍不得这五十两,当初就莫给,既瞧不上奴家这等贱命人,今日就莫来。”
丁愚不由怒道:“大胆贱婢!”
一时空气凝滞,红嫣沉默不言,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悔,她是心里藏着事,乱糟糟的没理清,又被人一激才露了本性,先前她觉得这几位,都算是有教养的斯文人,应当不至于一言不合就纠人罪过,但眼见丁愚发怒,她又不敢确定了,她暗骂了这些人吝啬、自甘与贱为伍,若对方将脸面看得过重,她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是这当口要她再去软语求饶,她又有莫名的自尊心挺着,让她的脊背不能弯下去。
这个世界,不是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贵贱如此分明,她一再的让自己适应这个身份,但存在了二十多的的那个“她”,她真的不忍心就这样抹灭。
白面中年人似没受到这凝滞气氛的影响,慢条斯理的弯着腰,奉了茶上来,瓷器轻碰桌面的声音,十分悦耳。
这轻微的响声,打散了沉闷。
“你念过书?”狄公子的声音听来很平静,并不像有怒气。
红嫣再不敢硬碰,便温驯的回话:“并不曾正经的念过书,粗粗的随邻人识得几个字,寻过些书来看。”
“嗯,有些什么新段子,演来看看。”
轻轻的就将这一页揭过去了。
红嫣舒了口气,叫了舒元,娥眉准备。
几人不敢有一丝马虎,尽心表演。几场下去,就是丁愚的怒气也荡然无存,开始有了些笑意。
白面中年人俯耳向狄公子低声说了两句。
狄公子不动声色,看着红嫣演完这一场,才抬了抬手:“就到这罢。”
红嫣舒了口气,笑着将裹在头上的头巾扯了下来,带乱了发丝。
狄公子不由目光微动。
他见过无数美人,任凭那一个,都对自己的容貌极为在意,绝容不得一丝一毫的不合适。但眼前的这个女子,倒像是对容貌全没放在心上,故意扮丑也不在乎,毫不在意的穿上田间农妇的粗布衫,裹上葛布头巾,言止间只求抖落笑料,并不讲究半点娇美之态。
但却奇异的……更显得,有些意思。
他一没有出声,微眯了眼,看着红嫣。
他不出声,在座诸人都跟约好了似的,眼观鼻,鼻观心,就连丁愚也按捺了下来。
红嫣被他看得受不住。
狄公子许是久居高位,举手投足间都给人一种压迫感,只是脸色苍白,看着有些阴郁。
被他这样带着探究的眼神幽幽的看着,红嫣莫名的觉得衣服都要被扒了似的,终于忍不住清咳了一声。
狄公子站起身来,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悬握腰间,举步前行,淡淡的扔下一个字:“赏。”
甄士宣与丁宣起身随行,白面中年人落在后面,又拿了锭元宝出来。
红嫣见又是五十两,心中喜不自禁:“多谢大人,还未知大人如何称呼。”
这人面色恭谨,并不轻视她:“当不起‘大人’,姑娘称声‘老洪’便罢。”
红嫣便道:“多谢洪老。”
老洪也没与她争辩,只拿了张帖子来:“……这是甄大人的名帖,若是今日之事后头还有些麻烦,你便持名帖去让本地县令替你了难。”
红嫣大喜过望,连忙接过,将银子交给丽娘,自己十分诚心的道了个万福:“多谢!还请替奴家谢过三位公子爷!”
老洪颔首:“我会转达的。”
说着也转身出了屋子。
红嫣高兴的跟着下了楼,一直送到了大门口,她心知若不是有狄公子的暗示,洪老必不会多此一举,眼见狄公子上马车时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