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连环退敌之策与当□谢玄自河南撤军一样,怕都是那毒谋士姚嵩运筹帷幄之果。
由此可知,西燕宁可割地,也要尽快稳定时局,好能腾出手来“料理家务”——此乃断臂求生之策。
这边厢叔孙普洛急道:“这当口召见将军?一望而知,此乃有去无回的鸿门宴,将军万万不可轻去!”众人皆以为然,总觉得拓跋珪若然遵旨,必如汉初韩信一般,功高震主而被屈杀。帐下更有一名谋士唤司马许咸者更是□裸地道:“经此一役,燕帝对将军已不会亲信,不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趁骄骑军新战力乏,火速召贺兰隽将军来此,合兵一处,杀进长安去!”
这话虽冒失大胆,却几乎道出了所有人不敢率先出口的心声,一时全场静默,不少人互相示意,眼露赞同之色。唯拓跋珪只是冷冷地抬眼瞟了这位昔日的北凉重臣——当年就是此人怂恿沮渠蒙逊杀兄夺权,北凉被灭国之后,他乔装逃出凉州,便投奔于拓跋珪再谋晋身之途——他知他颇具才干才会起用,却更知此人贪利忘义,出卖旧主,从不以忠诚自律,如今见他区区一言便得众人拥护,心中倒更是起疑忌恨,如何会真信他?只是表面上依旧神色如常、讳莫如深罢了。
一众幕僚武将议了大半夜,依旧无果。拓跋珪自榻上屈膝仰坐,亦是疲惫地阖目道:“先议到这儿——都散去吧。”众人赶忙鱼贯退下,唯有叔孙普洛深知自家主子一贯乾纲独断,越是声色不露越是已有定夺,便特意留到最后欲听他示下。
拓跋珪睁眼,见只有叔孙独自一人候在原处,眉宇间微微闪过一丝阴霾,却又语带肯定地一点头道:“满座急功近利之辈,唯你还知道进退。”
叔孙普洛察言观色,知道这当口绝非拓跋珪属意动手之时,此刻见自己果然猜中君心,便忙哈着腰进一步道:“如若大将军真要入京‘请罪’那随行诸事皆要小心打理,谨防不测——”
拓跋珪摆了摆手便翻身而起,却不做正面回答:“我要先去会一会我那‘座上宾’兼‘阶下囚’。”
拓跋军营中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却是戒备森严,看守之人皆是他的死忠私属,从前用以软禁慕容熙,如今则用来招待另一头沦落平阳的猛虎。
亲兵为拓跋珪轻推开门,房内的人似早已猜到拓跋珪的来意,竟未就寝,而是袖着手倚在榻旁专为候他。此刻便是勾起一抹隐带邪气的笑容率先开口道:“大将军如今大权在握,今日难得贵步临贱地,真教我这个俘虏感激涕零啊。”
拓跋珪反手掩门,在他对面落座,凉声道:“不敢。你差一点也窃国得成,龙登九五了——只可惜时也命也,你终究只能是一条丧家之犬。”
他这话极尽刻毒,却惹来一阵放声长笑,末了那人一挥手,吊儿郎当似地道:“大将军没听过东晋大司马恒温那一句名言?‘大丈夫纵不流芳百世,不复遗臭万年!’我沮渠蒙逊棋差一招势不如人落到一败涂地,却从未后悔自己走过的每一步!难道大将军心中不做此想?!”
拓跋珪眸色一暗,冷冷地嗤笑一声:“那你可知我下一步,又当如何处置你?”
沮渠蒙逊故意佯作思考了一番,方才大喇喇地道:“你费了那么大工夫击溃了我的军队,又将我活捉,想必是想用我为将,攻城略地、征战杀伐罢。”
话音刚落,拓跋珪忽然拔剑出鞘,在一阵龙吟之声中,三尺青锋已瞬间削向沮渠蒙逊的脖子!
刀光在喉头处嘎然而止,拓跋珪居高临下地森然道:“败军之将,大言不惭!我主对你恨之入骨,重金悬赏,如今我便要以你这项上人头回京请赏!”
沮渠蒙逊仰直了脖子,面上甚至还挂着那一抹痞笑,“将军当日截我去路又将我暗中软禁,囚而不杀,难道真不是存心要让我为你所用?如今我沮渠蒙逊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若能助将军将功补过重获圣心,亦算死得其所。”
拓跋珪拧了拧眉,知他已猜出任臻与他君臣离心猜忌已生,只听蒙逊又叹道:“怕只怕——今日吾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亦相同!”
同一瞬间蒙逊只觉得森然剑锋一闪而过,刷地切去几案一角,拓跋珪咬牙切齿地执剑瞪着他:“你活的不耐烦了!皇上。。。皇上绝无可能杀我!”
沮渠蒙逊嬉皮笑脸地道:“是呀,你可是他一手提拔的,亲如兄弟的爱——将哪。还记得当年咱们第一次在陇州相遇,你就像他身边一头忠犬,鞍前马后却未必换的回他一眼青睐。谁能想到五六年时间过去,当年一个寄人篱下的野狼崽子居然也被抬举成了威风八面的大将军!”
拓跋珪略微粗重地喘息着,怒道:“沮渠蒙逊,你以为我真不会杀你!”
“你会。你还会以我这大好头颅做请罪之礼——而后慕容冲,哦,是任臻就会原谅你,解了你的兵权,给你结门贵亲,让你一辈子困在长安城中锦衣玉食——如此君臣相得,不正是你毕生宏愿么?”
拓跋珪深吸一口气,冰冷地道:“沮渠蒙逊,你不必使这拙劣的激将法!”
“大将军说得对!在下如今‘激将’是因为你还是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如若你不是了——谁还会再为你如此费心?长安城中希望你交出兵权、无为终生的绝不止一个人!”沮渠蒙逊忽而正色厉声道,“你一旦手无兵权,下场怕还不如我!事到如今,唯有破釜沉舟——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