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叫个啥?”
那老头把酒瓶子往于根顺面前一递,心说这十多米高的石蛋,说跳就跳,岂是一般人?
“我叫,呃,我叫于根顺吧……”
于根顺毫不客气地接过酒瓶,仰脖灌了一气,果然好酒特战神医!如果说现在有什么东西比六十年前强些,这酒,无论如何要算一个。
“你姓于?”老头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接过于根顺还回来的酒瓶,也仰脖灌了一口。他那双眯缝眼一直盯着于根顺的脸,心说这小子能喝啊,一口喝了我小半瓶。
于根顺点了点头。承认姓于,硬是比承认叫根顺要爽利一些,好浓的乡土气息啊!于根顺被老头看得有些发毛,我承认我很帅好吧?
“你妈贵姓?不,你奶奶贵姓?”老头又把酒瓶子递过来了。
这话怎么这么别扭!于根顺似笑非笑地接过酒瓶子,看在好酒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了。我奶奶?前世没见过,今生也没见过。我哪知道她老人家姓啥?再说了,我和你又不熟。
“这个,我不知道。”于根顺又喝了一口酒,“请问您老人家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他这么说也是提醒一下——你看看,我是一个多有礼貌的年轻人,你老头不太像话啊!不稳重。
“我老头子叫个马奋,是不是很猛?”马奋马老头伸手去接于根顺手里的酒瓶,脸上明显有些自嘲。
“马奋?!”
于根顺惊呼出声。酒瓶交接不顺,掉到地上,“砰!”一声碎了,好酒香。
“混小子,你——”马奋不满地骂了一句,“你,你这算什么?叫个马奋能把你吓成这样?”
于根顺努力地从目瞪口呆中恢复过来,脸上一丝苦笑,我不是吓的,呃,算是惊的行吗?
马奋,这么个性的名字,恐怕只有英明神武的马王爷才能取的出来吧?总瓢把子为此没少嘲笑马王爷这个二瓢把子。二瓢把子却不理他,“叫个马粪多好,不服你踩一脚?”
是的,马奋,马王爷独子,那年十四岁。虽然总瓢把子没答应二瓢把子收小马奋为徒,却也没少指点他的功夫。小马奋性子跳脱,神经大条,练武倒是颇有几分悟性。
鬼子进山后,马奋背着丧父之痛,红着眼跟着总瓢把子,一口大刀很是劈死了几个鬼子。几经冲杀以后,总瓢把子身边的兄弟没几个了,马奋也不知所终……
“这名字太有个性了!”于根顺笑得很慈祥,“您老人家贵庚啊?”
“七十四了。”老头的表情淡淡的,“没啥念想喽,就图个埋骨桑梓吧!”
这就没错了,还真是找到故人了!于根顺暗自感慨,可是小马奋啊,如今我是不能认你了,说不清楚啊!或者,可以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玉奴的下落,他应该知道的吧?
“还有酒吗?”
“哪有?”马奋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我孙女看得严呢,晚上才让喝两杯。这瓶酒是我偷出来的!”
“呃……”于根顺摸了摸后脑勺,这罪过大的。
“你会两手?”
刚才,马奋发现于根顺坐在石蛋上,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六十年前。师父他老人家,可不就是这么打坐的吗?姓于,好酒,摸后脑勺,简直是一摸一样。
可是,这个太过匪夷所思了,怎么可能呢?许是人老了的缘故吧,眼前的事情看不清了,陈芝麻碎谷子的,却是越来越清晰。
对了,师父他老人家有个遗腹子,莫非是这个孩子?不对,最多是孙子。当孙子也是个小孙子,他才二十出头吧?六年前,马奋第一次回乡,曾委托平阳县招商办和藏马镇政府代为打探,但一直没有消息。
“一点点。你打哪儿来啊?”于根顺轻巧地换了话题,小马奋老问些有的没的,于根顺不知道怎么回答。
“台湾。”
“哦。”于根顺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台湾?山里好像没这么一个村子。
于根顺回答得随随便便,马奋对他的好感却更多了些。这小子确实是不简单啊!看这身学生装束,日子应该不富裕。奇怪的是,这小子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从容淡定,甚至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感觉。
这几年,马奋先后见识过不少家乡人,男女老少都有,一听见台湾来人,就像大灰狼见了小白羊,两眼冒绿光。
前几次回乡,都是通过官方联系的。第一次回来,沧海市长设宴,沧海市招商办全程接待,警车开道,儿童献花,群众夹道欢迎,平阳县长陪同考察,务必要让回乡投资的爱国台商切实感受到家乡人民的热情和爱戴。
隔年再回来,沧海市招商办还是作了安排,但没在市里停留,直接送到平阳县了。平阳县领导还是很重视的,书记和县长设宴,县招商办全程陪同考察。
第三次回来时,就直接是平阳县招商办接洽了,书记县长都没见到,招商办派了个车把他送到了藏马镇。不过那辆车还要接待别的投资者,把人送到就回了。藏马镇政府好歹请了一顿饭。
此后回来,招商办的人不见了,镇政府的人也不见了。原因其实很简单,有投资你是台商,没投资你说你是什么?本来马奋还想在藏马镇捐建个学校来着,现在也是兴味索然,穷人在哪里都不受待见啊!
最近几次回来,马奋就悄无声息地在藏马山里溜达。故乡人,也伤人啊……
马奋带着点自嘲大概地讲述了一下经历,说完了他才觉得,我好像又被这小子给带到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