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认识杜逸风,只以为是孟昶身边的侍卫。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他猜不透孟昶来扬州的目的,他不知道孟昶是否认出了自己,他更不知道孟昶是否指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现在的身份是侍卫,是准备成大事的侍卫。这个大事很大,足够震惊天下。
“如今天下还有谁呢?吴越钱弘佐?”唐越不和,时有摩擦,李璟很不愿意提到此人。
孟昶故意来了个先扬后贬,“钱弘佐十四登基,年少有为,不动生色地撤大将李文庆,杀奸臣杜昭达,众人凛然,让人佩服。推行其祖父钱镠‘保境安民’之策,减赋税宽其民,吴越之富饶天下尽传。虽为吴越王仅两年,却深得百姓拥戴。”
李璟有些不服,“若这样便为英雄,我大唐皇上也可称为英雄。”
“不,他也不能算是英雄。”孟昶摇头,“英雄者,救民于水火,施恩于天下。吴越毕竟只方寸之地,钱弘佐虽将其治理得有声有色,却不思进取,安于现状,最多只算个好官而已。”
李璟赞同,“那巴掌大的地方,任谁都能治理好的。贤弟所言极是。”
“王兄,现在只剩咱俩的皇上了,你认为他俩算不算英雄?”孟昶开始切入正题。
“这个嘛?”李璟犹豫下道,“放眼天下,或许只有这二人算英雄。”夸自己总是难为情的,捎带上别人就很自然了。
朱八走进,往炉中放了些许火炭,霎时炉火通红,暖意融融。
孟昶再一次举杯,两人饮尽。
“小弟不这样认为。”孟昶道,“若论英雄,当今天下只有一人。”
李璟很期待。
孟昶并未直接说出英雄是哪位,先作了比较,“为帝者,心藏天下,心藏天下百姓。论文,唐皇文采非凡,书画精湛,比之蜀皇优了许多。可一人之文怎堪比众人之文。蜀皇办学兴教,建书画院,刻书传世,编词本以兴文,整个大蜀文意浓浓,百姓知书达理,何处略之?王兄,你说是吗?”
李璟不得不点头。
“论治,唐皇宽德仁厚,心善爱民,颇受爱戴。然国家不是皇上一人能治理过来的,所有政事都由官员完成。唐皇不以德才选吏,治才选能,反而以文才为第一标准,实在可笑。朝中忠奸无别,赏罚不分,混乱不堪,实在好笑。蜀皇恰相反,以人品为选拔标准,任贤提能,对奸佞小人从不手软,对欺压百姓者从不姑息。王兄,孰高孰低,是不是很分明呢?”
李璟惭愧低头。
“论胸怀。唐皇伐楚,只为一己之利,只为掠人财富,只为扬威立名。蜀皇却为人百姓,得荆南而以荆南人治荆南,不仅不掠,还多方补助。胸怀谁之宽广,王兄可有定论?”
李璟无言。
“自古英雄者,未必兵强马壮者。破釜沉舟,楚虽三户可灭秦,那是因为信念;卧薪尝胆,越兵三千亦吞吴,这也是因为信念。唐皇的信念在已,蜀皇的信念在众。敢问王兄,哪个是英雄?”
李璟汗颜。
“侠者,惩强扶弱者为英雄;盗者,劫富济贫者为英雄;官者,为民请命者为英雄;王者,心济天下者方为英雄。今之王之英雄者,唯我大蜀皇上。王兄,你认可吗?”
说英雄,谁是英雄?
说英雄,我是英雄!
李璟手举酒杯,却落地而碎。
孟昶笑道:“兄长又不是皇上,何必紧张如斯!”
李璟苦笑不已,“贤弟天下英雄一论,颇有王者之气。*******,贤弟必成大器,名扬天下。”
“哈哈,王兄之见识又岂是常人所能及。”
两人相视大笑。只是孟昶的笑爽气而坦荡,李璟的笑尴尬而苦涩。